今天是苏筱涵的生日。
作为班级里一个若即若离但却引人注意的女生，苏筱涵是从来不缺生日礼物的，但当王萧拿出了自己早上在礼品店精心挑选的可爱小闹钟的时候，她还是翻了个白眼将之随手塞进了包里，然后嗔怪道：“你还不如跟我兑现你之前的承诺呢。”
在一众死党和吃瓜群众暧昧的眼神和起哄声中，王萧立刻败下阵来。
既包含了庆生的成分，也有兑现承诺的缘由，王萧鬼使神差地约了她来到了“答案”咖啡店。
两人都在家里吃过了，苏筱涵是在家里已经吃过蛋糕，而王萧也以“到同学家补习”的理由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
万事具备，似乎只差一点点契机。
他哼着小调，衣襟带风，脚下的步伐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手里攥着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
有人说表白就像和煦的暖风，感情到时，只言片语的感动便似春风十里，两岸桃花盛开。也有人说表白就像突然起来的闪电，不是被劈的外焦里嫩体无完肤，就是雨过天晴人生烂漫。
但不管怎么样，王萧都决定今晚迈出那一步。
他不求表白的现场弄得轰轰烈烈，像是周泽大少那样，用鲜花和金钱铺路，他只愿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到对方心里，然后一个眼神就能告诉他继续还是就此止步，这样他败也不至于败的狼狈，彼此之间都给对方留有一丝做朋友最后的余地。
正巧今天咖啡店搞活动，当苏筱涵闭上双眼许愿的时候，王萧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别致的包间，两个人独处的世界，耳边悠扬的音乐，还有仿佛整个世界的人都在为他们幸福地祈愿......
那张纸条上的话他已在心里背过千百遍，哪怕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他还掏出来看了两次，但当真要开口的时候，他却感觉自己的嘴唇发涩，那些曾在他眼里无比浪漫的情话忽然变得无比苍白。
感情这种东西，到最后还得看自己。
王萧张了张嘴，想说些埋藏心底的情话，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有些时候，向别人展露自己的内心往往比抒发爱慕之情更难。
就在这时，一名举止优雅，身材笔挺的服务生插入了他们胶着的空气，他像是注意到了王萧的窘迫，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并为二人送上了祝福，
就是这一刻！
王萧目光果断，趁自己的大脑没反应过来，说出一句埋藏在心底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
“......”
随即淹没在了钟声和人群的欢呼声里，尘埃落定。
......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好像给忘了。
不过……
她......应该听见了吧？
王萧心脏砰砰直跳，目光紧张而又不安地盯着女孩儿的双眼。
对面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斥着惊喜和一丝淡淡的疑惑，她朝王萧展颜一笑，刹那间犹如百花盛开：“没想到我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像是胸口受到了一击重锤，王萧当场就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你......同意了？”
“嗯。”
“好烫好烫......”女孩儿将一大口丰厚鲜美的肉酱就着薄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满脸陶醉之色：“他家的神像没想到还挺灵的，而且风味卷饼也很好吃，你也尝尝！”
“哦哦。”王萧尝了一口，却越品越不对味儿，他突然想起两人好像也没点这道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今天他家店里的活动啊！”苏筱涵指着一旁牌子上的活动告示，含糊不清地说道：“上面不是说今天会挑选一桌幸运的顾客免费获得本店特别提供的‘墨西哥风情套餐’吗？我就随便许愿的，没想到还真的送来了。”
轰，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把王萧整个人劈傻了。
什么玩意儿？
墨西哥风情套餐？
鬼知道我的表白怎么变成了涂满香浓肉酱的卷饼！
一时间的大起大落让王萧脸色发白，他像是一下子从云霄坠落到了谷底。
“诶对了，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啊？”苏筱涵瞪着大眼睛朝他问道。
你还问我许了什么愿，我刚才可是跟你表白了啊混蛋！
王萧内心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只是悻悻地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苏筱涵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促狭地笑容。
“以后再说。”他叹了口气，瘫在了椅子上，像一位刚下战场，精疲力竭的勇士。
看着女孩儿埋头大吃的样子，王萧心里却是有些愤愤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是捕捉到了苏筱涵的那一抹狡黠，
所以说，
其实她刚才还是听见了吧？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也许是她觉得彼此之间还没有到那么亲密的那一步？
这样想来王萧还是蛮感谢那位送餐过来的服务员，正好给了两人之间一个台阶下。
苏筱涵啊，苏筱涵......
王萧搓了搓脸，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她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百灵鸟，是谁也捕捉不到的存在，
只能等她什么时候主动落在你的手里。
......
......
“零钱到账......”
韩琛的手里传来一阵欢快的提示音，他点开红包，随手将手机揣回兜里。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王萧朝他挥了挥手，戴上帽兜朝路口走去，刚才苏筱涵已经先离开了，听她说是家里人已经打电话催她回去了。
“或许你还得再等一会儿。”
干净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王萧疑惑地转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层淡淡的迷雾已经蔓延到了脚底。
所过之处像是某种特殊的力量封锁了一样，路灯熄灭，行人渐远......就连温度都好似降至冰点。
那细腻冰凉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哆嗦，那种既熟悉又战栗的感觉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们......来了！
王萧震惊地看着眼前服务生打扮的大男孩儿，对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辉映起纯银的色彩。
“你也是山海师？”王萧惊疑不定地问道。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韩琛想了想，“但我们体内都一样流淌着荒兽的血。”
王萧心想一样个鬼嘞！我到现在还没有觉醒呢！不要把我卷进这种大场面里来好不好？我一个小萌新现在连新手村都还没走过去呢！
但他表面上还是沉稳地“嗯”了一声，然后绕到了人家的身侧。
引擎的轰鸣逐渐传来，雪白的大灯撕裂迷雾从小巷两头照向了他们，瞬间就截断了二人的出路和退路。
王萧面不改色地朝韩琛问道：“兄弟你最近没惹什么事儿吧？”
“应该没有，”韩琛思索了一下，除了昨天接任务杀了一条第三阶梯的长虫以外好像也没别什么的事情，不过他还是说道：“一会要是来找我的，我跟他们说一声先放你离开。”
王萧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哥们儿啊！
三辆漆黑的“剑齿虎”堵住了狭小的路口，两前一后，王萧眯起眼睛看去，只见打头的装甲车上走下来一位一脸剽悍的光头，身高至少两米开外，结扎的肌肉几乎要撑爆他的上衣，那堪壮硕身躯不禁让他想起了美国的“巨石强森”。
光头跟王萧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嗯？肿木肥四？
他朝两人走来，面沉如水，身后的车里下来一众黑衣人封锁住了所有可能的去路。
卧槽，卧槽，卧槽！
王萧开始有些慌了，怎么这位像是来寻仇的仁兄像是来找自己的？
身边的韩琛面色如常，但在看到光头的那一刻他却有些恍然。
“王先生，”光头走到了王萧身前，用照片跟他的脸比对了一下，声音厚重粗犷：“你身为一名普通人涉足了您不该进入的领域，所以按照规矩，请跟我走一趟。”
他那充满安全感的胸膛和牛腿般粗细的小臂似乎在告诉王萧，“小老弟你哪儿也别想跑”。
王萧透过他的臂弯看到了那些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他们头戴墨镜和蓝牙耳机，手持搭配精良设备的M4，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了。
果然还是来找自己的。
“你们是什么人，又要带我去做什么？”王萧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不想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人带走。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但我们绝不会害你，只是要带你返回原来的世界......”光头大汉的神色有些不耐，类似的事情他这些年来处理过太多，已经厌烦了解释，他刚想带走王萧，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韩琛，
或者说注意到了那一双深入人心的银瞳。
“你好。”韩琛打了个招呼。
那是一场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战斗，男孩儿手持一柄长刀和一柄左轮，驾驶着快艇犹如无畏的战士冲向那咆哮的凶灵，辉月般的双眸和单薄的身影却蕴含着颠覆大海的伟力。
“你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光头的牛眼瞪得跟铜铃大小，惊呼道。
“是我。”
王萧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没想到这俩人还认识。
那岂不是说眼前的少年跟这个光头大汉一样猛？
听到了韩琛准确的答复，光头大汉的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他突然站了一个标准的军姿，然后大吼道：
“立正！”
“驻滨海市LB0001梯队，全体都有！”
“我，郝志气，代所有战友以及光荣牺牲的两位战士，感谢您对我们的鼎力相助！”
“此致，敬礼！”
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呼啦”声，现场的每一位黑衣人都朝韩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气势如虹，目光中夹杂着感激和崇敬。
王萧站在韩琛的身边，耳朵差点都被大汉给喊聋了，但心底属实被这样一支队伍震撼了，
那种无与伦比的凝聚力，让他的血液不由得都跟着澎湃起来。
不过眼前的这位好像叫......郝志气？
噗嗤，一种浓浓的既视感扑面而来，王萧强行憋住差点没笑出声。
毕竟现在要是笑出来可能自己就完蛋了。
韩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收下了感谢，他会帮他们也只是顺手而已，而且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已经拿到手了。
“他是......您的熟人？”郝志气有些疑惑地瞅了一眼一旁的王萧。
“不算很熟，只是刚认识而已。”韩琛回答的很直接。
“那您看能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郝志气这个时候对他的称呼都变了，这一方面是因为恩情，而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实力。
两人扭头看向王萧，
韩琛的眼里似乎有着询问的意味。
“他是怎么进入到‘这里’的？”
“听说是组织里成员的失误，”光头大汉回答的有些犹豫，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儿：“在测试没有觉醒后，私自向他展示了‘洪荒’的存在，想要借此机会再刺激他一下，结果到现在还是毫无反应。”
王萧心底划过一个女孩儿绝美的身影，他看向那些钢铁堡垒似的车厢，不知道她此时在不在里面看着这里。
“测试？他是血裔？”韩琛很灵敏地抓住了大汉言语里的信息点。
血裔是指那些父母身怀血统的人，他们有可能遗传自父母的基因，也有可能只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他们原本就出生在这个世界，所以不管有没有血统都不会受到麋鹿的接引，这个时候就需要用测试来判断他们的身份。
但眼前的这个男孩儿却是要被从这个世界里驱逐出去。
“不，他只是感知到了‘导师’的召唤，但貌似却没有上去......”郝队长在叙述这件事儿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受到过麋鹿的接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萧身上，他只好硬着头皮强笑了一下，
我是个怪胎，所以怪我咯。
“有点意思......”韩琛脸上流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像他这种实验狂人自然对各种奇特的现象有着旺盛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占用你们两分钟的时间。”他搂着王萧的肩膀走进了Porsche。
......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韩琛说道。
人在屋......啊不车沿下，不得不低头，事已至此，王萧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几天奇幻的经历讲述给了他。
韩琛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郝志气抹了一把脸，无奈地看了一眼跑车，招呼队员们先回车里避雨。
“所以说你是真的见到的那匹麋鹿，但却摸不到它？”
“准确的说我是摸不到那架车厢，”王萧说道：“那匹麋鹿后来还踢了我一脚，把我都踹出去十几米远，在梦里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能被‘引路人’接引自然是说明你身上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吸引着它，虽然现在普遍说是血统，但我觉得也有别的可能。”韩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注射器和一根试管：“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确认一下你的血液里是否含有‘荒兽’的血统或是别的有意思的东西......”他森冷干净的脸颊总给人一种无辜的味道：“正巧我可以替你代劳。”
王萧看着足足有200cc的针管，呵呵，我信了你滴邪。
“不用担心我会害你，这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韩琛直视着他的双眼：“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行吧。”王萧叹了口气，将胳膊递了过去。
殷红的鲜血顺着刻度逐渐上升，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你说我刚才要是被他们带走会怎样？”王萧忽的问道。
“应该是会被彻底删除记忆然后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吧。”韩琛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针管，眼里流露出一丝满足之色，因此也耐心了些：“据我所知他们处理这类普通人的方式还是比较柔和的，会用类似催眠一类的方式，这样不至于损伤到大脑神经。”
王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残酷的多。”韩琛看了他一眼，“很多人觉得未知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可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才最值得珍稀。”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伤疤，而后轻轻一笑：“当然，只要你能活下来，的确要普通人的世界更加精彩。”
“你玩游戏么？”
韩琛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转折属实有点大，他想了一下回答道：“看别人玩的比较多。”
在家里贝贝和多多都比较喜欢玩游戏，韩钰也偶尔陪着他们玩，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了解一些。
“我以前玩过一款游戏，讲得是警匪之间的故事。”王萧没管韩琛，自顾自地说道：“游戏的目的是要你打击犯罪，最终剿灭整个匪徒团伙，而在游戏的一开始你有两个选项，一是当警察，二是当卧底。”
“当警察的时候很简单，你只需要不断寻找线索，按照提示一点一点剿灭匪徒的爪牙就可以。但模式太过单一，玩多了会觉得腻，当男主最后开枪杀死了敌人老大的时候，我也只是感觉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自此故事圆满走上人生巅峰。我把存档删了的时候就像告别一个老朋友。”
“但还有一个选项就是玩卧底，这个模式就很刺激，身为卧底的你只跟警察局局长单线联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你需要不断为帮派最贡献提高自己的地位，同时还需要为警局的行动提供线索。不管是哪一帮发现了你的身份都是死掉的下场，但全部的行动和选择都由你自己掌握，可玩空间和趣味性都很大，你可以跟着黑帮的成员走进城市最黑暗的角落，做最刺激的事儿，收保护费，街头斗殴，甚至是贩卖毒品又或是接触色·情产业......”
“可是在故事的中期，除了局长以外，唯一知道男主真实身份的妻子被另一个帮派的老大为了报复给杀死了，其他的家人也因为对男主的失望搬去的其他的城市......男主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继续着卧底的任务。”王萧不停地说着，韩琛静静地听，“最后甚至连警察局局长也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知道男主原本的身份，甚至连男主也一时间迷失了自己，那时的他已经爬到了帮派的高位，仅次于帮会最后的boss......这个时候游戏又弹出了两个选项，一是杀死现在的老大，继承他所有的遗产成为整座城市新的黑暗，另一个则是为自己正名，利用手里的权利和警察里应外合瓦解帮会......但这两种结局你只能选择一个，当你选择其中之一的时候另一个选项就会为你永久封闭，只有再次购买游戏并通关全部所有关卡才能玩到，我选了第二个。”
王萧继续说道：“结局是男主成了这座城市新的警察局局长，为了打击犯罪之力一生并付出了自己的所有，但他这一路走来却也看到了常人难以感受到的风景，残忍并瑰丽着。”
“这个存档我至今还没有删，因为我感觉这条路就像我亲身走过的一样，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另一个我的人生。”
“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韩琛很认真地听完，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嗯，当然，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王萧拔掉插在手臂里的针管推开车门：“我是没法变成一个像男主那么酷的人，原本的世界里有太多东西是我放不下的，我没法抛弃他们。”
“所以能回去，是最好的。”
韩琛握着手里仅仅注满一半的试管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再见。”
“再见。”
王萧走进雨里，朝着装甲车的方向走去，再也没回头。
......
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吧。
韩琛没想到那个男孩儿走得那么干净利落，他肯安安静静地被抽一管血，也只是因为想还在记得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聊聊天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将装着半管血液样本的试管随手扔进了车门侧边的凹槽里，
还是等以后再说好了，不过应该是用不上了。
不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黑色的钢铁巨兽带着他们的目标和迷雾消失在了小巷里，所过之处灯光又恢复了明亮，空气回暖，行人渐密，从咖啡店走出来的客人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温暖的人群，韩琛眯起了眼睛，他突然想起王萧对苏筱涵那句被掩埋在钟声和欢呼之中的话，
那真的算表白吗？
在通明典雅的灯火与神明的注视下，恍若古老的誓言，男孩儿对着女孩儿缓缓地说道：
......
......
跟我一起来到……真实的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