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听完法明的讲述，细细思量片刻，真诚道：“前两日小女降生，我已是开心至极，不曾想今日长老又给我小老儿送来一个儿子，可谓好事成双，我这心里呀，说实话，我心里是真高兴！”

不等法明回话，他又有些无奈道：“不过我的家境想必长老也看见了，只要长老不嫌弃我家家贫，小老儿我倒是求之不得！”

发明起身，再次行了一礼，朗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康施主积善之家必有福报！”说完示意静心拿出来从寺院账房取出的银钱放在桌上，不大不小的钱袋，但是足够维持一般人家一年的生计，笑着道：“康施主，我来时备了些钱粮，还望你莫要推迟！”

中年人脸色一变，立马起身，推辞道：“长老万万不可！我那夫人天怜，母乳还算充足，完全可以喂饱两个小家伙，等长大些，即便日子清苦些，我也断然不会饿着他们。此时我若是收了你的钱粮，那这桩好事岂不是成了买卖？这让小老儿我如何心安？"

法明真诚道：“康施主言重了，贫僧并非将此事当成一桩买卖，更没有半点嫌弃施主的意思，只是夫人刚刚生产，身子虚弱，现在又要多带一个奶娃，想必施主你在月余时间内也要侍奉在旁，再者，日后两个幼儿也需要有人照看，这生活的担子就全都落到了施主的肩上，生计之下，贫僧实在不愿看到施主一人太过劳累，况且施主也不想夫人跟两个孩儿过得太过艰辛才是。”

中年人思虑再三，还是说道：“长老的好意，小老儿我心领了，米粮我暂且收下，只是这银钱是万万收不得的，否则还请长老带回这孩子。”

法明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在勉强，说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也不再勉强，不过在此不远，我金山寺还有两亩田产……”

话未说完，中年人又欲推辞。

法明抢先道：“施主别慌着拒绝，田产乃是寺院所有，我即便代为主持却也无权送人，我只是想把这田地租于施主栽种，年年的收成给与寺院一成即可，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最少两成！”中年人口吻强硬。

法明笑道：“可行！”

之后从静意手中接过婴孩轻轻递到中年人手中。

中年人看着那粉嘟嘟的小脸，喜笑颜开。

那幼儿同样望着眼前有些黝黑沧桑的脸颊，动了动舌头，竟然笑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印在脸上，中年人更是满心欢喜，逗弄着就抱着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只有一床一桌，被褥颜色泛白却十分干净。妇人头戴兜帽，有些虚弱的卧床休息，身旁的襁褓里正是刚出生数日的女儿。见夫君进来妇人咧嘴一笑，有些清瘦脸庞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清秀端庄的人儿，不过是因为劳作而有些稍稍显老。

外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对于丈夫递过来的男婴也是喜欢的紧，倒不是什么男尊女卑想要个儿子，不过是觉得日后热闹些，女儿也有个玩伴。

妇人解开衣衫，开始哺乳，老夫老妻也没什么难为情的。等了半天终于吃上母乳的孩子，一边大口大口的吮吸乳汁，一边睁着大大的眼睛，痴痴望着眼前这个喂养他的妇人，眼里竟然生出泪来。

妇人见状也有些不忍，有泪花在眼里打转，轻声道：“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亲生的。”随后抬头问道：“是哥哥吧？”

中年人伸手替妇人摸了摸眼角的泪，笑着点点头。

妇人笑道：“挺好的！”随后示意夫君赶紧出去，别怠慢了金山寺的高僧。

中年人走回屋子。

法明起身道：“夫人静养，贫僧不便叨扰，若施主再无别事，贫僧就此告辞！”

中年人忙问道：“这幼儿可有名字？”

从门前河救起婴孩时，木盆内有一婴孩的贴身内衫，上面以血书写了这孩子的姓名、父母、籍贯，更有为何被弃置的详细缘由，不过其中牵扯较大，所以法明并未不打算将这血书示人，所以这孩子的身世只有他一人知道，并且打算要等这孩子成人之后在告知于他。

法明道：“此子姓陈，单名一个祎字，不过施主也可以为他重新取个名儿。”

中年人摆手道：“姓命乃母生父取，我虽然要养育于他，却不能私自让他改姓换祖。”

法明诵了一句佛号，笑道：“如此甚好！施主真乃高德！”随后再行一礼，告辞而去。

中年人目送法明一行人，直到视线有些模糊才回身，告知一声后，就开始煮鱼熬汤。

走在山野间的小路上，法明心情不错，身后三个小沙弥也是高高兴兴，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这时，静气跑上前来问道：“长老，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七级浮屠到底有多高？比咱寺里的大雄宝殿还高吗？”

静气在寺院里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事情多，总是会问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问题，久了，也就没人愿意搭理，越搭理事儿越多。

所以法明置若未闻。

静意接话道：“师兄算错了，救那孩子的人算上咱们师兄弟三人，再加上长老和康施主夫妇，咱们顶多才胜造一级浮屠，估计有咱睡觉的地方高！”

静心在一旁偷笑。

法明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有些生气道：“胡言乱语，罚你们三人回去抄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

静心抿住笑意，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殃及池鱼。

静气也是无所谓畏惧，抄经书嘛，本就是他的爱好之一。

只有静意瘪着嘴巴瞪了静气一眼，一脸“都怪你多嘴”的表情。

走了没多远，法明再次停步，回头道：“现已入春，正是种稻开垦之时，你三人明日早课之后就来此替康施主夫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随后又嘱咐道：“不过，你们是出家人，清规戒律不可轻犯，更要恪守本心。”

三人点头称是。

法明抬头望了望渐暖的春阳，微风轻抚过脸颊，心田如细雨润泽。

身后三人，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