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雷霸天深深坐靠在太师椅上，捏了捏鼻梁，回忆起昨日执剑堂递上来的卷宗。卷宗详细记录了儿子在开阳峰的所作所为，包括带走赵武灵的全过程，细节方面虽然不甚详细，但雷霸天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

即便如此，对于儿子的说辞，雷霸天依然不置可否，男人好色无伤大雅，但不到一个时辰，能搞得精血亏损，一般人也是难以做到。

再联想到昨日深夜天罡北斗异动，结论不言而喻——儿子应该遭遇了不为人知之事。不过既然儿子不愿意言明，雷霸天也是不准备追根究底，父子之间，还是保持足够的空间为好。

“坐吧！”

“是！”

雷虽然低着头，但一直以眼角余光注意着雷霸天的神态，见其陷入沉思，不由得背脊一凉，生怕雷霸天看出些什么，再者说，昨夜动静可是不小，雷霸天修为通天，不可能毫无察觉。待听得雷霸天释然的语气，雷暗呼一声侥幸。

雷抱着小月僵硬的身子落座于大殿左侧首位，同时低声安慰不要害怕，不过收效甚微，小月深深缩在怀里，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雷霸天看着儿子和小月亲密的举动，微微一愣，这明显已经超越普通主仆关系。不过他也只是暗暗笑了笑，并未多加言语，毕竟他雷霸天在这方面也算不得正人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红颜知己遍天下，情债欠了一屁股，估计下辈子也是还不清。

待得小月颤抖的肩膀稍稍缓解，僵硬的身子略微放松，雷长嘘了一口气，小月紧张害怕，他又何尝不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霸天亦是长嘘一口气，父与子，闹到如同陌生人初见一般尴尬，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羽儿今日来找为父，有何要事？”

雷霸天本意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不过在其位多年，威严自成，言不达意，反而倒像是质问，让雷化羽更加拘谨。

“掌门，弟子欲往大厉王朝，处理些琐事。”雷纠结片刻，“父亲”两字还是叫不出口，只得以师徒称，生硬，犹豫。

大雨滂沱，如瓢泼一般，狂风呼啸，若万马奔腾。雨水自屋檐倾斜而下形成一道水幕，好似瀑布一般，远处灰蒙蒙的景色随着“瀑布”颤抖，扭曲。

听得儿子的称呼，雷霸天脸色一暗，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过他倒是并未多想，只当是儿子心中还有所抵触。

“大厉王朝之事，我已经知晓，昨日已派你二师弟铁牛前去从旁协助，想必不日便能解决。”

正一门在大厉王朝经营数千年，根深蒂固，于皇城任官的弟子不下十人，这还只是朝中大员，如若算上地方县令，军中走卒，那更是不下百人。

之前因为被蒙蔽，所以任由反王乱来，此次弄清厉害，铁牛携掌门令出山，正一门这家大车开动起来，五路反王和蜀山派的阿猫阿狗不过是当车螳臂，顷刻间便会被碾成肉酱。

雷看着雷霸天智珠在握，心道自己是否杞人忧天，之前正一门在明，蜀山在暗，而现在攻守完全颠倒过来，他是否还有必要亲自。但脑海中不时闪现逐鹿书院三名弟子的模样，又让雷坚定了前往的决心。

“弟子还是希望亲自前往。”雷板着脸，斩钉截铁，无论是小月的情感还是与两兽的约定，都非去不可。

“哦！我需要一个理由。”雷霸天少有的感到好奇，看着儿子坚决的模样，沉声道，“你得知道，你乃是正一门大师兄，身份地位超然，出了山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代表我正一门意志。”

诚然，大师兄身份给雷化羽带来诸多权利和好处，但这同样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不出正一门，或者只是在正一门周围转悠，自然无需在意，但走出山门，游历天下，雷的言行为即代表了正一门的脸面态度，雷的利害得失即代表正一门的成败夺予……

大厉王朝之乱，铁牛前往，无论成败得失，均系于铁牛一人，最差的情况，也不碍乎是大厉王朝易主，让蜀山派夺了去，修真界万万载，此类事比比皆是，天下之人最多说上一句正一门弟子不如人。可若是雷化羽丢了大厉王朝，那此事性质就变了，上升到门派层面，就是正一门输给了蜀山派，就是正一门不如蜀山派，对于修真者而言，无异于杀人诛心。

当然，各门各派，大师兄乃是门下弟子佼佼者，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品性修养，皆是最强，亦是深得掌门信赖，委以重任，并无不可。

但！雷化羽是什么德行？人尽皆知。

大灭魔君之事后，雷霸天对于儿子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也仅限于修为资质，对于为人处世嘛？还是老样子，不思进取，不堪大用。

雷看出来雷霸天是不相信的他的能力，雷也是承认这一点，因为他确实没啥本事，能看穿蜀山派的阴谋，也是因为看得多，听得多，脑海里有太多类似案例。加之男性对女性的天然优势，玩弄一个只雏鸟还不是手到擒来。

雷既然敢去，那自是有所依仗：其一，大势，虽然现在大厉皇帝被五路藩王压着打，但大厉皇帝并未失去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将反贼的帽子扣在藩王头上，即便皇城被攻破，依然能够在短时间东山再起；其二，敌明我暗，雷自然会偷偷前往，于暗中行事，而且现在铁牛先行，完全吸引了敌人的目光，正好完成了神助攻；其三，出其不意，阴谋被称作阴谋，那边是因为其见不得光，一旦被公之于众，蜀山派、逐鹿书院等等宵小只能暂避正一门锋芒，为雷争取大量喘息时间；其四，我强敌弱，本来没有其四，但两兽的加入，极大增强了我方实力，让雷可以加肆无忌惮的行动，如果最后大势已去，雷便会以力破巧，以两兽裹挟大势而下，强压五路藩王和各派宵小，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拳头大才是真道理。

俗话说得好，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至于为何一开始不使用两兽，那自然是因为雷不愿意因为芝麻大点儿破事儿，失去一次宝贵的愿望。

如果不是因为怕小月伤心，雷才不愿意去管大厉王朝死活。

不过这些都只能想想，不能直接告诉雷霸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二十多年，突然开了窍，雷霸天不仅不会放雷出正一门，反而会把雷关起来修炼。

雷思索良久，缓缓开口，忧心忡忡道：“我正一门威势煌煌，单凭一个蜀山派，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撩我正一门虎须？”

“哦！”雷霸天眉头一皱，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阴沉的脸被缭缭热气笼罩，显得极为可怖，“此话怎讲？”

他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身居高位多年，早已过了一腔热血的阶段，空口无凭，他这是需要雷化羽拿出证据来。

雷早已做好准备，将前几日在登仙楼所见所闻娓娓道来，然后若有所思道：“逐鹿书院，可能会出现这等如同儿戏的疏忽吗？”

当然不会！

堂堂正道大派，怎么可能连门下弟子都管理不好，任由其随意走动。更何况是飞升大典这等大事，自当层层把关，保证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那必是有所图谋。

雷霸天望着殿外狂风骤雨，眼神凝重，心绪不宁。他不是担心大厉王朝之事，而是回想起两百年前正一门大战。当时也如同今日这般，波谲云诡，迷雾重重，草木皆兵，仿佛处处都是敌人。

“你有几成把握，还有其他门派参与此事？”雷霸天转动目光，直勾勾盯着熟悉而陌生的儿子，寒气森森的牙齿间吐出这句话。

“十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一道恐怖的闪电贯穿天地，耀眼的白光穿透重重水汽，射进阴暗的大殿，将父子二人的脸照得煞白。

愤怒，痛苦，自信，期望……

王、贾二人一直站在殿外，听着掌门和大师兄犹如打哑谜般的对话。伴随着滚滚雷声，殿内突然传出洪水猛兽般恐怖的杀气，两人心惊肉掉，目瞪口呆的望向大殿。

凛凛杀气，自正一殿四散开来，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一把利刃，连线的大雨被拦腰斩断，怒号的狂风被劈成两半，而那遮天黑云直接被撕开一条口子，撒下一米温暖的阳光……

天枢峰巅，黑云遮顶，风雨飘摇。

茅庐内，赵无极和诸葛惊涛围着茶桌相对而坐，两杯热茶散发出缭缭热气，随着不时响起的雷声摇晃。

赵无极端起茶杯正欲饮茶，一道隐秘杀机袭来，顷刻间将茶杯从上到下一分为二，滚烫的茶水直接撒在单薄的衣衫上，但赵无极宛若未觉，一双冷目射向屋外，正好与乌云之间撒下的阳光对上。

“怒断天地，天仙！”

尖锐的惊叫声突然响起，诸葛惊涛惊恐的望着屋外被拦腰斩断的大雨，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雷霸天入了天仙境！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前几日，师兄弟八人在临仙镇镇压阴阳大劫，雷霸天表现平平，和往日并无差别，而且突破天仙境，威势极大，必然震动大千世界，可他们却是没有一点儿知觉。

难以置信！

最重要的事，按照以往战绩，雷霸天能越两个大境界对敌，那不就是说雷霸天现在能战天尊！

什么时候，仙人，天尊这么不值钱？

诸葛惊涛简直想要爆粗口，难道雷霸天是这片天地的私生子吗？

赵无极面色阴沉似水，原本以为雷霸天最多只到地仙境，没成想到还是低估了雷霸天。不过他关心的不是雷霸天的战力，而是在想是何人何事惹怒了雷霸天这头酣睡猛虎。

诸葛惊涛短暂失神后，很快便稳住心神，回忆近几日发生的事，猜测道：“难道是铁牛有所不测？”

“哦！”听见诸葛惊涛喃喃之语，赵无极好奇道，“这关铁牛何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蜀山派父女押解回门派后，赵无极并未过问此事，故不知道蜀山派的阴谋。

诸葛很亮在处理完雷留下的烂摊子后，直接选择闭关冲击固本境。诸葛惊涛无聊之际，跑到天枢峰，找赵无极闲聊打发时间。

诸葛惊涛细细讲述了前日开阳峰之事，而愁眉锁眼道：“昨日午后，铁牛携掌门令外出，我估摸着定是前往大厉王朝，解决蜀山派的阴谋。依照铁牛脚程，今日清晨应该能够赶到大厉皇城，铁牛为人直来直去，毫无心机，恐怕是九死一生。”

……

正一殿内，杀气凛凛，噤若寒蝉。

雷使劲搂着不住颤抖的小月，诧异的看着突然暴怒的“父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不就是几个暗中捣鬼的小人吗？用得着这么大火气？

“咔嚓—咔嚓—”

雷霸天手中的茶杯自手指处蔓延出道道裂纹，最后经不住重力，一片片剥离掉落，碎片触及地板的一瞬间，化作肉眼不可辨的微粒，消失得无影无踪。

诸葛惊涛能猜到，雷霸天自然也能，而且因为雷化羽保证有其他门派参与，铁牛岂止是九死一生，那是十死无生。

除却雷化羽，九十六代弟子中，铁牛入门最早，但由于年龄所限，虽然资质不错，修为却是拔不了尖。在正一门内即是如此，那走出正一门，与天下俊杰比较，那就差得更远了，加之不善阴谋诡计，在危机重重的大厉皇城，举步维艰。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铁牛幼年失去双亲，遇到雷霸天之后，正式场合，以师敬之，私下里，则是以父侍之。而雷霸天因为常年疏离雷化羽，父子亲情淡泊，在遇到铁牛之后，视若己出，爱惜不已，甚至将自己的功法传将与铁牛。

雷霸天突然想到弟子铁牛可能遭了不测，怒发冲冠，当即便欲去往大厉王城一探究竟，但又想到身为一派之长，轻往凡人皇朝，必将招来各派口诛笔伐，更何况飞升大典在即，也由不得他动怒，左右斟酌，只得暂压心头怒火。

“宵小之辈，倒是打得一张如意算盘！”雷霸天想通个中关节，恍然大悟，蜀山派之流正是看准了时机，欲巧取大厉王朝。

见“父亲”怒气渐消，雷旧事重提：“掌门，弟子前往大厉王朝……”

“不可！”

雷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雷霸天强硬的打断，瞧那一张冰冷的脸，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弟子铁牛可能已经身陷囹圄，如果儿子雷化羽要出现什么闪失，不敢想象。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其他九百九十九全是失啊！

雷便是如此，他将大厉王朝描绘成龙潭虎穴，欲为亲身前往提供客观条件，却没成想到成了自掘坟墓。

难道要去求“娘亲”？万万不可！

罗蕊疼爱雷化羽，甚至言听计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罗蕊更不可能同意雷化羽只身前往大厉王朝。

左思右想，此事的关键点便在于他能否确保自身安然无恙，竖着进去竖着出来。雷当然能够，有两只小兽护航，天下大可去得，但这肯定不能说出口。

如何做呢？

雷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秦霜语执剑而立的身影，又想到那日临仙镇翻手斩杀巨蟒的场景，心头怒号：这不就是完美的人选吗？

念及于此，喜上眉梢，急切道：“掌门，秦师叔修为高深，有身份有地位，正好是此行的不二人选啊！”

“咳咳！”突然听得儿子提及秦霜语，雷霸天阴沉的脸色逐渐转为尴尬，他如何看不出儿子心中的小九九，办事是假，勾搭是真吧！

“不可！”

“为什么？”再次被拒绝，雷很是不爽，这可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在没用，就真的只能做那黔驴了。

雷霸天看着儿子不解的模样，整理了一下因为茶水湿透的衣衫，恨铁不成钢道：“还能为什么？你心里没点儿数吗？”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瞥太上峰方向，“追女人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秦师叔因为你乱了心神，临阵突破，走火入魔，现在依旧昏迷不醒！”

听到秦霜语境况，雷先是一惊，原来那日他打了酱油后，秦师叔不敌遮天巨蟒，临阵突破。而后愧疚自责不已，身为男人，有好感的女性深陷危机，却是无能为力。

但见“父亲”隐晦的眼神，心中的酸涩感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羞愤。他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狡辩道：“不可能！我对秦师叔是最纯洁的师叔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绝无非分之想！”

雷霸天眯缝着眼，盯着儿子躲躲闪闪的眼睛，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羽儿，为父可是过来人，吃过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言到此处，雷霸天顿了顿，压低声音，“碰到的女人比你碰到的男人都多，绝无可能看错的！为父今天就传授你雷家追女十八……”

“雷霸天！我看你今天是皮痒了！”

就在雷支着耳朵等待下文之际，一个愤怒的吼声之自天空传来，一度压过了狂风暴雨之声。

话音刚落，原本光线暗淡的正一殿一暗，仿佛傍晚时分，雷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怒气冲冲的向着雷霸天走去，步态沉重，“咚咚咚”，一下一下锤在雷的胸口。

正是雷化羽的娘亲——罗蕊。

一直缩在雷怀中的小月大叫一声：“老虎来啦！“而后如同一只小猫咪一般瑟瑟发抖，往雷的衣服里面钻。

罗蕊本就火气腾腾，听到小月的叫声，胸中怒火直冲天灵，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张牙舞爪，又因为大厅阴暗，原本亮丽的面庞显得阴深可怖。

岂止是小月，雷现在小心肝扑通扑通跳的欢快无比，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雷化羽的记忆力，母亲和蔼、美丽、温柔、体贴，一切美好的词仿佛就是为了她而生。而“母亲”如同疯魔一般的样子，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