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栋和岳琳夫妇也是心头一喜，连忙将脸向桌面凑近。

泛黄的纸张上落着点点深褐色的水痕，黑色墨汁勾勒的线条有的淡化，有的晕开，不过并不妨碍看清其上的内容。武云手指压着的那一面，上画着一男一女，对面而立，四手紧握，含情脉脉地望着彼此。男的书生打扮，样貌俊俏；女的柳眉桃唇，仿若天仙。他们正是传说的主人公赵栩和小怜，正身处崖顶之上，身下是烟波浩渺的湖泊。图画的下方还有一行书写工整的蝇头小楷：“这时，那书生赵栩从人群中走出来，毫不犹豫地走到悬崖边上，紧握住小怜的双手放于胸前，深情款款地对她说道：‘小怜，我爱你，如果你要从这里跳入湖中，我愿意陪你一起跳！就算你死了，我也愿意陪你一起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死又算得了什么！’”在这一面右边的另一面，画上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小怜的脸上淌下幸福的泪水。

“原来如此。”陈文栋抬起头来，神目炯炯地说道，“这句话，许良越昨晚在湖边也说过和这句类似的话。”

武云点点头。“所以我猜测，叔叔阿姨你们的女儿小莲生前和男学生交往的时候，那个男生肯定也当着小莲的面说过或者在送给她的诗歌和文章中写到过这样的爱的誓言，但是后来那个男生喜欢上了别人就背弃了誓言甩了小莲。之后小莲瞒着你们来到怜湖散心，赶巧不巧地听到了怜湖的传说，注意到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也曾在对女主人公许下同样虚假的誓言之后还是无情地抛弃了女主，由此重又激起了小莲本已渐渐淡消下去的哀伤和怨愤，最终选择走上了和故事中的小怜一样的结局。在投湖而死的那一刻，满腔的怨愤化作了执念使小莲的灵魂并未消散，而是化作凶灵留在了湖中。当听闻夜晚湖畔有情侣，其中的男方说出类似至死不渝的誓言情话之后，她的怨念就被激发并放大，接着出现在那对情侣面前并杀害了他们。”

其他三人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住地点着头，显然武云的猜测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岳琳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怎样能引凶灵现身，下面就是最关键的问题，凶灵现身之后怎样才能消除她的执念？你们有没有主意啊？”

武云和卫小枫面面相觑，尴尬地摇了摇头。昨晚他们也问过申老同样的问题，但申老的回复却故作高深并模棱两可：“等你们遇见凶灵的时候，也许自然就会找到答案。”话虽如此，武云和卫小枫两人在没有找到答案或明确方向之前肯定不会贸贸然地去引出凶灵，稍稍出点差池，就会步了程智宇、范佳莹和金文超、卢心慧这两对情侣的后尘，死了之后连灵魂都被凶灵摄取不得超生。

这时候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菜都端上了桌，气氛才不显得太过于沉寂。

“先不聊了，一上午在怜湖和市区之间跑了一趟来回，也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陈文栋知道他们心里暂时也没有主意，于是招呼道。

一桌四人稍稍动了几筷子之后，岳琳略显犹豫地开口了：“小云，小枫。在我们女儿的这件事情上你们表现出来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镇静，就算是我们家小栋当了那么多年警察见识过许多奇闻异事，但在这件事上也不如你们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处理得冷静果断。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们以前到底遇到过什么样的事情？能不能说过我们听啊？别误会啊，真的不是阿姨我八婆，如果你们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武云和卫小枫对岳琳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感到意外，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了面前的这对老夫妇随时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准备，而且一起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情之后，他们也确信老夫妇能够接受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鬼灵精怪的故事。小枫点点头，开始将由去年418女生寝室物品莫名移位为开端直到一个月前离开东明山为止的那两则诡话娓娓道来。

陈文栋和岳琳夫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手中的筷子，安静地聆听着，似乎胃部对食物的消化会影响他们听小枫讲述真实经历的专注度。他们脸上的神情随着故事的发展不停变化着，仿佛他们就置身其中，亲身经历、感受着小枫所经历、感受过的喜怒忧思悲恐惊。

半个多小时后，卫小枫将故事讲完，深深舒了一口气，拿起杯中的饮料喝了一大口，润润已经干涩的喉咙。听完故事的老夫妇则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深陷故事中不能自拔。

虽然早已听过卫小枫讲述过一切，而且东明山镜中女孩的故事武云也曾亲身经历过，但他还是安静认真地听完了全部。而其中的一个情节，使他的脑海中油然而生一个念头，于是嚷嚷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其他三人立马将疑惑地目光对准了他。

“就是之前我们在讨论的如何才能化解湖中凶灵执念的问题啊。我突然有了个主意，就像小枫你们寝室去年发生的那件事，你们让害得小夜上吊的那个女生回到那间寝室里进行忏悔并道了歉，之后小夜的执念就消失了，灵魂也得以升天。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们将那个在六年前甩了小莲害得她自杀的男人带来湖边，让他对着小莲所化的凶灵忏悔道歉的话，说不定就能化解凶灵的执念了。”

“不行！”卫小枫立马否决道，“这个凶灵和小夜姐不一样。小夜姐的灵魂其良善的本心未失，虽然是搞出过许多诡异吓人的事情，但那是为了告诉我们她的自杀原因另有蹊跷，间接向我们寻求帮助，本意并非是要害人。但这个凶灵已然失去了本心，完全被怨恨所驱使。我担心将那个男人带到凶灵面前，只会弄巧成拙，引得凶灵怨念更深，害死他的性命。”

陈文栋也支持她道：“小枫说的有理，我们女儿的自杀虽然主因在那个男孩的变心，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将他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不清楚那个男孩现在在哪儿，短时间内恐怕很难联系得上。就算联系得上，以他的担当，恐怕也不敢来。”陈文栋这些年来，显然对此还耿耿于怀。

寻找系铃人的方法行不通，众人有些沮丧，还得另想他法。

这时，岳琳开口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昨晚凶灵在出现的时候要让那个小伙子看到自己的女友溺水的幻觉？”

这一句问话，让其余三人郁结的思绪通透了一些，仿佛抓住了什么灵光一闪的东西。

岳琳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凶灵出没的目的是为了摄取这对情侣的灵魂，那为什么不干脆地直接杀了他们呢？小枫你之前也说过，凶灵想让人看到幻觉是需要借助灵力的。那她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让小伙子看到女友溺水的幻觉呢？对原本就打算杀死的对象有必要多此一举吗？我在想，这也许是凶灵对他的一种考验吧？”

“考验？”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重复道，心里皆已渐渐明晰。

“刚刚我们下了结论，凶灵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一对情侣中的男方对女方说出了类似于‘我愿意陪你一起死’的爱情誓言。而在凶灵出现之后，男方就在凶灵的影响下陷入了面对着女友快要溺水而死的幻觉，这像不像是凶灵在考验男方所说的爱情誓言的真实性呢？她在男方快要到女方身边的时候从湖中现身，也是为了要考验看看男方所谓的爱情是不是真能克服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并为了对方奋不顾身。结果，我假设前两起事件里的小伙子和那位姓许的小伙子一样最后时刻选择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丢下女友逃跑，他们没有经受住考验，代价就是被凶灵杀死并被吸走了灵魂。”

岳琳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两眼睁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扫视自己的老伴儿和面前的这对年轻人，等着他们的回应。

他们之前的思绪都一直在一根轨道上来回地转着，找不到出路，而岳琳的一番话，犹如拉动了一台轨道转换器一样，使他们的思维进入了一根新的轨道。

重新转换思绪半晌，陈文栋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言之有理。”

武云似欣喜又似遗憾地说道：“确实，我们太过纠结于小莲为什么自杀的原因了，以至于忽略了其实她的执念就是很简单的一个词，那就是爱情。她的死，源于被爱情所背叛，她的执念在于再也不相信那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所以她才会在情侣们于夜晚湖边许下至死不渝的誓言之后现身考验他们的爱是否真的能够至死不渝，结果这些爱情都经不住考验，她感觉失望，于是在执念的推动下杀害了那些情侣摄走了他们的灵魂。”

“所以说……”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只要能够经受住凶灵的考验，让她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至死不渝的爱情，那么执念自然就化解了！”说到这里，武云自打和小枫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握紧了她的双手贴到自己的胸口，坚定地说道：“小枫，相信我，我们今晚就去接受凶灵的考验。”

小枫虽然有些羞赧和受宠若惊，但还是用肯定的目光回应了他。

岳琳忧心忡忡地劝阻道：“等一等，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或许事实并非如此呢？还是再深思熟虑一番吧？”

“我的感觉告诉我一定不会错的。”武云很坚决地说，“夜长梦多，为了防止再有情侣受害，就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