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探子这副屁滚尿流、魂不附体的狼狈模样,周显贵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他捻动念珠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双原本微闭的眸子里,此刻迸射出锐利如刀锋般的寒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抖成一团的探子身上。
“慌什么?抬起头来!给我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周申呢?他办的事怎么样了?是不是盐已经运出去了?”
被周显贵这如同猛虎咆哮般的气势一吓,那探子更是浑身一哆嗦,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强撑着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结结巴巴地哭喊道:“周……周管家他……他……他被人给抓了!家主!周管家被抓了啊!我们……我们派去的人,一个没跑掉,全……全都被抓了!”
“什么?”
周显贵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
前一刻还沉浸在掌控一切、即将大获全胜的得意之中,下一刻却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
“轰!”的一下,周显贵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他猛地从紫檀木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都向后滑出半尺。
手中那串盘捻了多年、乌黑油亮的念珠,再也握持不住。
“啪嗒”一声,散落在坚硬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珠子四散滚落,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
周显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个箭步冲到探子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周申被抓了?被谁抓了?这个饭桶,废物。他带了那么多人手,个个都是府里的好手,怎么可能被人抓了?啊?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探子的骨头捏碎,他被掐得脸色发紫,几乎窒息,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喊道:“是……是高家!家主……是高家的人干的啊!”
“周管家……周管家他刚找到高家那个偷偷制盐的窝点,发现……发现他们竟然制出了……制出了像雪一样白的精盐!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抢……就……就被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高家人给……给包围了!”
“他们用……用一种淬了药的毒箭,我们的人……我们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就全都中箭倒地了!动……动都动不了!”
“周管家……周管家也被他们用……用绳子像捆粽子一样给捆走了,一个……一个都没跑掉啊!”
探子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却也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禀报给了周显贵。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周显贵的心口上。
“高家?”
“精盐?”
“淬了药的毒箭?”
“全都被抓了?”
周显贵听到这些关键词,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愣。
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废物!一群废物!”
周显贵猛地一脚踹在了探子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那探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重重地撞在几步外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瘫软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周显贵此刻根本顾不上一个探子的死活,他气得浑身剧烈地颤抖,在宽敞的书房里像困兽一般来回踱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破口大骂,声音嘶哑而狂暴。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周申这个蠢货,本家主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这群饭桶,关键时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周显贵怒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震得书房的窗棂都嗡嗡作响。
门外守候的下人们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触怒了这位暴怒中的家主。
疯狂地发泄了一阵之后,周显贵胸中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多了几分惊疑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高家?他们怎么敢?
根据他得到的所有情报,高家明明已经是日薄西山,高万诚那个老匹夫缠绵病榻,眼看就要灯枯油尽。
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三子高瑞,更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整个高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明明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有胆子,有实力,敢和周家硬碰硬?
而且,还制作出了精盐?
听探子的描述,似乎品质还非同一般,连周申都为之震惊。
这怎么可能?高家哪来的这种本事?
更让他心惊的是,高家竟然还能组织起如此厉害的反击?
淬了药的毒箭?神出鬼没的包围?将周申和他手下十几个精锐家丁一网打尽?
这需要何等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这绝不是一个即将没落的家族能够拥有的力量。
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周显贵的脑海。
他猛地停下脚步,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后背的衣衫,在短短一瞬间,就被惊出的冷汗彻底浸湿。
难道……高万诚根本没病?高瑞也根本没昏迷?
之前高家表现出来的所有虚弱、颓势、不堪一击……全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装病”这个可能性,周显贵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这一切都是高家演的一出戏,那他们的图谋……该有多么深沉,多么可怕!
他们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引诱自己放松警惕,等着周申,等着他周家一头撞进来?
“嘶——”
周显贵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惊怒交加、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之色。
“好!好!好一个高万诚!好一个高瑞小儿!”
周显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而怨毒。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们父子,真是好深的城府。竟然跟老夫玩起了暗度陈仓的把戏!”
这一刻,周显贵终于惊觉,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一步步踏入了高家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他之前的得意和自信,此刻看来是何等的可笑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