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着杰里离开了下水道，抵达出口的时候，三艘小船正在那里等着我们，目力所及，能看到稍远一点的水面上停着一艘货船。

我们三人加上格兰妮乘上同一艘，格兰妮的父亲则是和杰里两人同船，剩下的一艘船上坐着先前堵截我们的水兵，所有人一同向着远处的货船驶去。

大家陆续登上甲板后，杰里走在最前面带路，领着我们下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有不少货物，摆成一圈在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来，一个大木箱就堆在空地的中央，俨然被当做了临时的桌子。

先行一步的杰里从旁边端来一个木箱，对莉莉安娜做出邀请的手势：“殿下，请。”

莉莉安娜没有丝毫计较，一屁股坐在了木箱上，我们其他人也是自己从旁边挑了一件货物当椅子或者坐垫。

我看了眼弗兰克，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一处一人高的木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我真担心他起来的时候碰到脑袋。

待众人坐定，杰里开口说道：“昨天的事情，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哈维当了告密者，当然也有可能他本来就是银象派，和我们见面也是威廉示意的。”

“比起这个，余更好奇你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伍德将军。”莉莉安娜盯着杰里问道，对杰里的称呼也从名字换成了姓。

“我给了烈鬃伯爵一大笔钱，用来换取我的自由，而且哈维和威廉都不太瞧得起我，他们只是简单地盘问了一下就把我放出来了。不过现在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军权，只剩下管理港口的权力。”杰里笑着说道，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被降职的不快。

莉莉安娜也是一笑：“余猜你没有把全部军队交出去。”

“当然，而且就算是交给哈维的那些人，实际也在我的掌控之下。”杰里不无得意地说道，“我事先就将军中的要职全部交给家族或者旁系的年轻人了，而哈维那个笨蛋根本就没有仔细审查，一股脑全部接收了过去。”

“余事先可不知道你有这种本事。”莉莉安娜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嘲弄的意味。

杰里倒是一点不生气，神色如常地说道：“这也正是伍德家族给外人的印象，如果是劳伦斯那个家伙在这里，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庸才的。只要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依靠港务能力才能世袭军职，那么这份伪装就会变成最好的武器。”

“听上去你才是应该坐在那里的人。”莉莉安娜说着看向一旁的马克西姆·夜雀。

马克西姆优雅地起身，上身微微一欠：“不瞒您说，夜雀家族和伍德家族的合作已经有至少三百年历史了。当然，这一点历任大公都是清楚的，不，准确来说，我们的联手正是大公授意的。”

杰里点头表示赞同：“那个时候白银公国已经建国多年，在银冠家族的英明领导下，白银公国呈现出超凡的活力。但是在这种背景下，来自他国的阴谋家却想要分一杯羹，将原本属于公国的财富掠走。彼时的伍德家族没有能力应对偷渡、走私和一切来自水上的间谍活动，于是时任大公提出伍德和夜雀两个家族展开合作。”

“杰里他们负责表面的检查，而我们夜雀家族的人会暗中排查出可疑的货物。”马克西姆接过话茬，“夜雀虽然没有军队，但是我们很善于利用码头的苦力或者船工，只要拿出几天的口粮，就能获得一个眼线。”

然而他们的解释显然无法抵消莉莉安娜的怀疑，她看着杰里说道：“既然如此，就算其他人掌权，你们也能靠以前的手段混得风生水起，何必来帮助余呢？就算夜雀家族现在被通缉，但只要过两年，改头换面，谁还记得那些事情？”

“大公和其他的统治者不一样。”杰里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们夜雀家族和伍德家族的历史，都是起源于白银公国，都是得到公爵大人的恩赐才延续下来的。夜雀的前身不过是一些偷鸡摸狗的渣滓，第三代大公意识到了底层人民的艰难，不仅没有责罚，还让我们转行作为刺客或者间谍谋生。”马克西姆说道。

杰里接着说道：“而且大公们总是做很多多余的事情。明明身为统治者，只要像马加公国或者其他国家那样，端坐在谒见厅里看大臣们鱼肉百姓就好了。但是银冠家族并非如此，他们指导石匠修筑城墙，又亲自和别国大使商量工艺品的出口问题；他们在银带河边搭建港口，允许百姓捕捞鱼获；他们重整地下世界，下令禁止盗贼窃取平民的财产。”

杰里说到此处，抬头露出真诚的眼神：“殿下，您的父亲，我所追随的大公，也是一位杰出的领导者。他担心将军们出征作战，不能把士兵们安全地带回来，所以每次都会御驾亲征，而且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亲自出入险地。我也曾有幸随大公一同作战对抗马加人，他的英姿我至今都无法忘怀。”

“而且杰里他们靠着大公的威严，从商人们那里敲诈了不少好处。”马克西姆在一旁添了一句，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狡黠。

“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保证大公是知情的。”杰里讪讪一笑，“那些都是外国的商人，反正也是些偷奸耍滑的家伙，甚至经常克扣搬运工们的工钱，我每次拿了他们的钱后也会将其中一部分换成粮食，分给沿河的居民们。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大公的庇护，我和家族的名声现在已经臭不可闻了。”

莉莉安娜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希望余重建白银公国后继续让你作威作福吗？好吧，算你过关了，不过你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样，余之后会亲自确认的。所以二位，你们是因为感怀先父的遗泽，因此愿意帮助余吗？”

“不只是如此，殿下在观察我们的时候，其实我们也在观察您。现在我们已经确认，殿下身上闪耀着银冠家族的传承，您身上有着和大公一般的品质。”马克西姆说道。

“余可还什么都没有做。”

杰里却是提起了一件事：“昨天是殿下下令让劳伦斯分发食物的吧？”

莉莉安娜一愣，接着答道：“那只是余随口提的一句。”

“其他的君王可不会这么做。”马克西姆说道，“好在是劳伦斯昨天晚上劝石匠们回家了，黑骑士进城的时候，把仍未离开的顽固派和商队护卫全部抓走了。”

“什么？杰拉德也被抓走了吗？”莉莉安娜赶紧问道，“另外，你们有办法打听到劳伦斯和佐哈尔的下落吗？”

“杰拉德是？”杰里有些疑惑。

马克西姆倒是已经摸得门清：“银石伯爵的后人，不过是旁支，毕竟银石伯爵的爵位已经失传很多年了。他的技艺很不错，还因此得到过大公的接见。而且这个杰拉德，自己赚了钱，就会拿出一些来接济效益不好的石匠，甚至还亲自向其他人传授心得。”

“原来如此，还真是有当年银石伯爵的风范。”莉莉安娜闻言称赞道。

“他并没有被抓走。”杰拉德这句话算是让我们放下心来，“昨天晚上和劳伦斯交涉之后，他就号召石匠们回家休息了。唉，本来他今天会再带着石匠们游行的，但昨天黑骑士的暴行吓坏了大家，街上又全是士兵，现在很多人都不敢出门。”

杰里摸着胡子说道：“殿下，需要我安排那个杰拉德来见您吗？”

莉莉安娜摆摆手：“既然杰拉德是安全的，那这件事之后再议也不迟，最好先等一段时间。现在余倒是想知道，刚刚那些水兵，杰里将军你手下还有多少？”

“少则两百。”杰里当即报出一个数字，“多则......只要殿下愿意下令，整个银冠城的渔民、船工还有搬箱子的苦力，全部都愿意为您效力！”

“余可要不了那么多人，而且余问你人数，是想让他们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是好手的余宁愿不要。”莉莉安娜说道。

杰里和马克西姆对视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要这些水贼，是打算做什么？”

“原来你管他们叫水贼。余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找人散播出有关余的消息，将帝国的士兵们骗到地下水道里。本来余之前还头疼完成这一步之后怎么对付他们，杰里将军，你真是解了余的燃眉之急啊！”莉莉安娜笑着说道。

马克西姆一听，顿时拍案叫绝：“杰里，你看，我就说殿下果真非常人，这份智慧和大公简直如出一辙。本来我们的装备比帝国士兵差，训练又不及他们，正面是一定打不过的。但进了地下水道，我们的水贼一出动，那可就不一样了。”

“是啊，殿下提的主意，真是太妙了，我们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块去。怪不得大公之前不放心把士兵们交给我们这些人，现在看来我的脑子还真是不行，居然手握这么一支奇兵而不自知啊！”杰里也是连连称赞。

我本来就坐在一边看热闹，心想不会有自己什么事。没想到莉莉安娜突然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将我从货箱上拉了下来。

“很抱歉，各位猜错了，这个妙计可不是余提出来的，而是我的这位朋友和弗兰克一起想出来的。”莉莉安娜指着我说道。

我赶紧凑到莉莉安娜耳边小声吐槽道：“你在乱讲什么，这个想法不是弗兰克老爷子说的吗？”

“笨蛋，这本来就是弗兰克的工作，他能想到不足为奇。但是余把这份功劳放在你的身上，他们就会觉得余身边又多了一个可靠的助力，就不敢看轻余了。”莉莉安娜也悄悄附在我耳边说道。

好吧，好吧，敢情是打算拿我充门面。

“阁下想必就是卧龙先生吧。”马克西姆向我欠身道。

我也回以同样的礼节：“叫我梅本诗德就好。”

杰里带着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先前看阁下孔武有力，还以为是殿下的护卫，现在看来却是眼拙了。恭喜殿下，您新添了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啊！”

我不由得暗自腹诽，这个大叔是哪里来的夸夸人吗？我这一身都是健身房练的死力气，真要上了战场就是个炮灰的命。不过既然现在是帮莉莉安娜撑场面，我也只有先在这里装一回大尾巴狼了。

杰里热情地走过来，亲自搬了一个箱子到桌边，邀请我过去坐下。我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有人抬举，我当然就不能再藏私，当即提出了更进一层的想法：“我认为让水贼们进去一个一个沿着水道发起攻击，还是太麻烦了。不如在水道里筑坝蓄水，等到帝国士兵进入某些路段后，再将水坝凿开，让他们尝尝水流的滋味。另外，还可以在水面上放一些浮桥或者平台，等帝国士兵踩上去后，再让潜伏在水下的水贼掀翻平台，让敌人落入水中。”

“好主意，帝国的士兵只要到了水里，就不足为惧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可以派人改造地下水道，修建需要的工事。哼，等帝国人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杰里差点就要拍板决定了，突然想到莉莉安娜还在这里，赶紧带着问询的眼神看向后者。

“就这么办吧，杰里将军，麻烦你了。”莉莉安娜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好。”杰里立马起身，拍了拍马克西姆的肩膀，“你们夜雀的人可要帮我盯紧了，别走漏了风声。”

马克西姆笑了笑：“放心吧殿下，这次夜雀一定会好好招待那些帝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