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里出政权”？

枪此时还是同矛一齐出现的，意思同后来的枪区别不大，此时大概就是武力的意思。

“政权，或者说朝廷来自于武力。”

这句话，回荡在在场之人的耳旁。这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还是很震撼的，有学问的人知道太史公史记里面记载的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果说陈胜那句话那是对贵族，对封建统治秩序的一种质问，那么“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就彻彻底底的揭开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面纱。

没有官员士人所谓的温情脉脉；没有“赤帝子斩白蛇”的天命所归；，没有“刘秀当为天子”的神话注脚，有的只是抵在咽喉的矛尖，感受到的只有钢铁武器所散发的彻骨寒意。

台下顿时传来喧哗声，不止端坐的学生，旁边旁听人也不淡定，纷纷交头接耳。

这不怪他们，实在是太震撼了，这简直就是把皇权拉下来，揉碎了，拆解了给大家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神圣，什么天命，都不存在，不过是暴力而已。

少年立在台上，看着众人，默然不语。

汉朝，始终是一个年轻的朝代。

在中华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上，还没有经历过五胡乱华；没有经历过衣冠南渡；没有经历过军阀混战；没有安重荣的“天子者，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尔”；没有朱温的“清流尽成浊流”；

历史上那一次次洗牌，什么贵族、世家、皇帝，都被泥腿子踩在脚下。

唯一可惜的是，新的上位者上来之后，依旧将皇帝这块牌位举得更高。

年少的人感触不多，无非是感觉世界清晰了一点。

但是周围上了年纪的，历经世事的人，纷纷露出愤慨的、羞恼的表情。

纷纷想起自己所遭受的欺压和经历的委屈，心想：揭开这虚伪的面纱，这鸟天子、朝廷。不过一刀，一枪而已，有甚怕的？

“好了”少年往下压了压手，台下慢慢安静了下来，但是激动的情绪久久不散。

少年环视一圈，发现了众多有神的目光，这是对禁忌知识的探求，是人类抱着坚定的信念的目光。

少年笑了。

“说到政权，就必须讲一下历史，就从周王朝说起”

少年说着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三角形，从上到下分别写到：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平民、奴隶

“那时候权力和财富集中在上层，被少数人掌握，人数最多的是下层的普通民众以及奴隶。”

“那这种统治是怎么维系的呢？答案是：军队和礼法，这是就像是王朝的两根支柱，一个控制普通人的肉体，一个控制普通人的精神”

“周王朝将近八百年的时间，两个支柱逐渐衰落，一个是异族入侵，天子亲军不断消耗，导致战力下降。武力被诸侯超过，军队支柱倒塌，一个是春秋战国纷争，礼法被不断的破坏直至崩塌。”

“支柱倒塌，王朝崩裂，就这么简单。”少年用手作推到状说道。

“到了秦汉，这两个朝代都在尝试重塑礼法，妄图再续八百年江山。”

“礼法，儒家孔丘一直追求的就是复周礼，其痛心疾首战国的礼乐崩坏。”

“其实，更确切的说，礼法所代表的是一种秩序，维护统治者，维护士大夫阶级利益稳定的秩序。”

“但是，时代不同了，铁器、牛耕的出现，税制的改革，使得周王朝时期纳血税，出生就可以做大官，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没了生存的土壤，周王室的礼法再也回不去了。”

“汉初，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就是刘邦以及跟着他打天下的一些新兴军功贵族，当然，也有一些贵族后裔。这是中央朝廷的统治阶级”

“而地方上的统治阶级则是不断冒头的豪强地主，这些豪强地主，有新兴的，也有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

“皇帝意识到了他们对于王朝的危害，所以刚开始时，豪强地主，要么被汉朝皇帝割韭菜一样的，一茬一茬从地方迁移到长安，要么被皇帝白手套——酷吏，给抄家灭门。”

“原因很简单，没有地方大族的干扰，帝国就能从上到下，动员到户，所以那时候汉朝国力十分强大。”

“但是，后来局面发生了变化。”

“儒家成为国家统治思想后，一方面统一了全国的思想，另一方面，也让地主这颗韭菜有了自保的武器。”

“学儒学的主体，本身就是这些有财力物力的地主大族子弟，儒家一方面它是帝王统治天下的工具，一方面也是地主辅助天子统治天下的工具，地主，是新时代的‘士大夫’。”

“而且，在汉武帝末期，赵过的农业改革使得这个进度加快了，耧车、垄作，犁铧的改进，使得疲敝的国力迅速恢复的同时，也迅速使得豪强的势力得到发展。”

“新技术的发明，最先受益的一定是有资本去尝试新技术的人，小民是没有资本和勇气去尝试新技术的。”

“生产力的发展加快了地主大族的壮大步伐，土地兼并速度加快，因为大块土地使用耧车耕种更有效率，同样的有好的铁器的、耕牛的地主，又能进行新的一轮投入再生产，财富积累速度也暴涨。”

“汉武帝之后，地主豪强就不怎么听话了，这是所有看史书的人都能注意到的事。”

“后面的所有皇帝都在面对一个大难题：怎么解决逐渐壮大的豪强势力？没有办法，除非像王莽那样来一波自爆，所以只能与之共存。”

“当然，后来掌握财力的地主豪强逐渐和掌握知识的士族合流，形成了如今的格局，世家大族林立，架空朝廷，它们如今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阶级。”

“地主阶级为什么那么强大？为什么能够积累那么多的财富？”

“就像我说的财富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来自于劳动人民的双手，它来自于广大地主对于普通平民的剥削，靠着资本优势，靠着技术优势，靠着资讯优势，从人们的各个方面掠夺财富。”

“所以，我们要造反的话，我们的真正敌人不是朝廷，而是地方上的地主大族，他们掌握了土地、人口、财富、税赋，俨然又是一个个封地贵族了”

“诸位，不用担心敌人的强大，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只是靠着简单的组织、阶级惯性来统治民众的”

“而我们，只要我们有着坚定的信念、严格的纪律、完善的纲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可以打败他们，埋葬他们。”

少年讲道此处，声音逐渐激昂起来，人群也起了骚动。

“统治阶级靠积累、占有大量财物、资源，维系军队，以此来统治被统治阶级。”

“他们通过税收、赋役等手段，不断掠夺人们的创造的物资财富，就像我们所做的数学题一样，一个池子，一根管子进水，一根管子放水，只要保证放水量大于进水量，就永远不用担心水池达到威胁统治阶级的水量”

“但是...”

少年话锋一转，拖长了音调

“但是，财富始终是人创造的，金银是死物，渴不能饮，饥不能食。”

“如果说统治阶级所拥有的资源，所积累的财物是一个池子的话，那就是一片死水，靠汲取被统治阶级水分维系生存。”

“一旦，我们将统治阶级的汲水管切断，将一个个普通民众解放，统治阶级将逐渐枯竭，那么，被统治阶级水池将不断蓄水，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