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北麓有一条河，名叫北水河，河的右岸有一个不大的镇子，叫做北山渡，对面就是北山县城，这里起先不过是个渡口，有渡口就有人来货往，商业贸易，渐渐的就形成了一个镇子，镇子不大，但是非常繁华。
小鱼儿此刻就蹲在在镇子门口挠着头，却怎么也迈不动自己的脚往里面走，他又犹豫又苦恼，心中思虑万千。
“该怎么跟张寡妇，不不，师娘说呢？”
“师父化成了一滩灰了，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如果告诉师娘那罐子里的灰就是师父，师娘能相信吗？”
“还有，万一说是我害死了师父，拉我去见县老爷，我不就完犊子了吗？
……
一想到这里小鱼儿本来还冷静的大脑，一下就被搅成了浆糊，有些后怕起来。
“不行，不能这么说，昨天发什么了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真要去了县衙问起来，我可是一问三不知，回头县太爷对我用刑，我扛不住怕只能胡说了，这样估计得做个替罪羊了！“
“啪！”
小鱼儿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的呲牙咧嘴：“疼！不是梦阿！”
“哟，小鱼儿，你这是怎么了，自己打自己，让蓝老道给骂了？”
一个挑着豆腐摊子的中年汉子见小鱼儿在镇门口发呆，神神叨叨的，居然还自己抬手扇自己巴掌，放下担子关心的问道。
小鱼儿一抬头：“哦，齐大哥，早啊；我没事，就是有些烦心，一些事没想明白。”
汉子转身从担子上卸下两块豆腐，用荷叶包好了递给小鱼儿：“想不明白就先别多想，蓝老道不是自诩出家人嘛，你是他徒弟，也算半个出家人，出家人不该有这么多烦恼，这两块豆腐拿着，回去吧。”
小鱼儿接过豆腐，刚想从怀里掏钱，被汉子一把按住。
“给什么钱啊，你们家蓝老道，前些日子给我贴了一个招财符，最近两个月生意明显好多了，说明老道有真本事，日后你好好跟他学，还怕赚不到钱啊？“
“不过这蓝老道都快在我们北山镇成家立业了，你再不努力，回头老道自己儿子生出来了，一身本事都教了儿子，可就没你什么事情了？”
汉子是一片好心，小鱼儿抬头一阵苦笑，点点头。
“齐大哥说的是，小鱼儿听了。”
说罢告了辞继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镇子。
汉子回头看了看又摇摇头：“可怜的娃，本就是个孤儿，现在张寡妇成了蓝老道的女人，娃也快生了，日后怕是更不招人待见咯。”
说罢，挑着担子继续去渡口叫卖去了
“豆腐，新鲜的豆腐，白嫩可口，鲜甜爽口，吃过还想吃……”
小鱼儿一路低着头，一步一步往镇北口张家院子走去，这北山镇只有一条大街，整个镇子的人都彼此熟悉，沿路不停有人打招呼。
“小鱼儿，回来拉，你们家蓝老道呢？咋没有看见呢？”
买菜的李大妈好心问了一句，小鱼儿含笑点头算得答应了。
“小鱼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回头跟你师父说说，我们家内人生了个男娃，帮着算算八字，取个好名字？”
街上面馆的冯掌柜拉着小鱼儿问着。
小鱼儿点头支应着：“师父这几日不得空，不好意思啊冯掌柜。”
“小鱼儿啊，晚上能否叫你们家老道过来我们家一趟，前几天进山打猎把腰闪了，让他帮忙帖服膏药。”
进城卖狍子皮的郭猎户对着小鱼儿说话。
小鱼儿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只是点点头，与郭猎户擦身而过。
……
“嗯！”
“好！好！”
“是！是！是！”
小鱼儿一路上不断点头有气无力支应着那些热心的街坊邻居。
小鱼儿没精打采的样子让街坊们都犯了嘀咕。
“今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莫不是又被老道给骂了吧。”
其实老道和小鱼儿在这北山镇还是颇有点人望的，一年前这北水河里闹水患，一连翻了几条船，人命害下七、八条，里面就包括张寡妇的男人张富贵，可怜这张寡妇嫁过来不过两年，男人就没了，又没有个孩子，日子就难过了。
镇长怀疑这北水河里有水鬼作祟，于是找了不少道士、和尚、真人来降妖，这妖没降着，倒是死了一个道士、两个和尚、三个真人，一时间北山渡无人敢行船，镇子不能通行货物，往来人马，很快就萧条了下来。
而老道和小鱼儿就是在这个时候到了北山镇，镇子里的人见又来了一个外乡的道士，也就想着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凑了点钱请蓝老道出手，蓝老道爽快收了银子，晚上就带着小鱼儿来到河边，之后蓝老道随手从符兜里掏出一张符，做了个法指点燃了，随即投入水中，符咒居然入水而沉，火遇水而不熄，直入江底，照的四周游鱼一片通透。
小鱼儿看了师父就这么简单处理了一下，还有些抱怨。
“老道，你好赖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咱们至少摆个法坛吧，做作水陆道场吧，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敷衍了！”
老道一听又是一浮尘敲他头上：“敷衍个屁啊，大晚上的装给谁看啊，能不能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捞点干货行不行？”
蓝老道走南闯北的，也说不清楚说的个什么口音了，连带把小鱼儿也带歪了。
“得咧，师父你说啥就是啥吧！俺都听你的！只是刚才那手露的漂亮，符火遇水不熄，这可是骗钱的好手法，师父，你教教我吧。”
老道皱着眉头，这丑小子无事叫老道，有求才叫师父，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收了这么个逆徒，当初看着小子是个孤儿，人也还算机灵，谁知道收了个混世魔王的主，还是个没道基的废人，自己一身本事怕是没个传人了。
老道越想越觉得委屈，略带痛苦的表情说道：“小鱼儿哪，不是为师不教啊，你没这命啊，你学不会啊！”
蓝老道说完拍拍手，从渡口起身就往镇子方向飘然而去，那样子好不潇洒！
小鱼儿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河水，也不见什么有什么动静，不禁有些担心。
“老道，这就糊弄完拉，人家可是给了五十两，就这么两下子，咱们就交差拉！”
蓝老道陡然一回头：“你去告诉镇长，明儿一早，让镇里的人去北水下游，二里左右的地方，石摊上找，准有东西！”
小鱼儿挠挠头：“有这么准？老道不会又是说大话吧，之前好几次演砸了，还差点被人给打咯，今天回去还是收拾行李连夜跑路为好，省的让人放狗咬！”
不过小鱼儿想归想，还是连夜去了镇长家把师父的话说了。
第二天，镇里的人果然在下游二里地的滩头发现了一只长相怪异的东西，和人一样的体型，但是只有四五尺长度，浑身长毛，手掌脚掌上有蹼，狰狞怪异的头，眼睛极大，嘴里还长满利牙。
有人看了说这东西叫水鬼，也叫水猴子，就是他兴风作浪，害死的人，那些死了亲人的人家都过来了，哭喊着一把火把那水猴子烧成了灰。
当天晚上张寡妇做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到老道投宿的客栈请老道，说是感谢老道的报了亡夫的仇，老道那天欣然答应赴宴，独自留小鱼儿一个人在客栈啃着冷馒头，小鱼儿一个劲的抱怨自己师父没义气，谁知当天老道干脆就没回来，居然住在张寡妇家了，所以从那天起小鱼儿对那张寡妇就没了好印象了。
第二天，老道回到客栈让小鱼儿收拾行李，转眼就住进了张寡妇的后院里，至于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老道干脆就跟张寡妇睡一个屋了，这都快一年了，现在张寡妇都有五六个月身孕。
小鱼儿最耿耿于怀的是觉得是张寡妇勾引了老道，本来师徒二人这满世界游山玩水挺不错的，现在到好，就在这北山镇定了下来，恐怕老道也不打算走了，日后若真生下个师弟，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就成是一直以来小鱼儿的心病！
小鱼儿走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后背，抬头一看发现是喜德楼德孟大掌柜，孟大掌柜一回头发现是小鱼儿，连忙拉着小鱼儿问。
“喂，小鱼儿，我刚才去了张家嫂子那边，说你师父不在，难道是出远门去作法事去了？”
小鱼儿突然眼睛一亮，孟大掌柜这句话点醒了他，他脑海中顿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对啊，就说我师父出远门做法事去了！反正师父去给外地的大客户作法也是常有的事情嘛！”
“至于老道士薄情寡义，一去不回，不关我的事情啊，何况老道还给他们母子留了够花一辈子的银子嘛。”
小鱼儿一下想通了，就放松了下来，连忙笑着回答：“孟掌柜，就是这样，师父受了安京那边贵人的相请，今天一早已经出发了，让我回来跟师娘说一声，免得师娘记挂。”
孟掌柜听完，略有些失望：“本来我在县城开了新店，想这让蓝真人过去看看风水格局如何，给我旺旺场子，这下只能等一等了，你先回去吧，别让张家嫂子等急咯。”
“得列，那我先走了！”
小鱼儿点头行礼，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
……
到了张家大门口，小鱼儿深吸一口气，然后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声音刚响起，里面就传来一声清脆但是略带娇嗔的女人声音。
“蓝大胖子，你这冤家，死外头拉，外面养野女人拉！都说出家人老实，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贱坯子，今天不给老娘交代个子午寅卯来，老娘让你跪在外头，别进老娘的屋！”
这张寡妇一边叫骂，一边从里屋快速的出来开了门！
“师娘！”
门一开，小鱼儿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哎哟！”
这举动可把张寡妇吓了一跳。
“哟，小鱼儿啊，你今儿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行那么大的礼，你师父呢？”
过往小鱼儿叫声张家婶子都困难，今天正式叫了声师娘，又行这么大礼，一时间张寡妇也不知小鱼儿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师娘，是这样的，昨晚安京那边来了人，说有个贵人家里有些脏东西，请师父过去做场法会，贵人的事情师父不敢耽搁，就直接跟人家出发了，让我回来通知一下师娘，然后再赶过去跟汇合，故而今天过来跟师娘说一声。”
小鱼儿这套谎话在路上已经温习了许多遍，说起来自然天衣无缝。
“哎哟，这个老冤家，安京那么远，这一个来回不得三四个月啊，都不知能否敢在老娘生孩子之前回来。”
张寡妇又心疼又埋怨，随后换上了笑脸对小鱼儿说道：“小鱼儿啊，你师父有什么交代你的没有？”
张寡妇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小鱼儿心里纳闷，张寡妇啥时候对我这么好了，难道是我这一声师娘叫的？
早知道如此，干嘛非得给她脸子看，死要面子活受罪，张寡妇毕竟是师父的枕边人，虽说是个寡妇，虽说勾引了师父，不过有什么问题呢？我们道士可以结婚的啊，现在小师弟都快出生了，小鱼儿脑子又开了小差了。
张寡妇一把将小鱼儿拉进院子来，举手拍了拍小鱼儿身上的尘土：“孩子饿了吧，师娘给你做碗面条去，师娘多给你弄两个鸡蛋，我们家小鱼儿正长身体呢，不能饿着了。”
说罢摸了摸小鱼儿的头，扭着肥腰就往厨房走去，脚步那个轻快啊！
一时间小鱼儿有些恍惚，不过这感觉他很喜欢，他心里默念着。
“师娘，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甩脸子了，你就是我师娘，以后师弟出生了，我一定好好带着他，你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小鱼儿忍不住又有点想落泪，抹了抹眼泪，往自己房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