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亚娜拎着齐英研的头发，将他一把抓起。
好痛。
齐英研感觉自己头皮都被扯离，踉跄着立起身子。透过泪水，他看到了琪亚娜朦胧的样子，如初见时一样圣雅清冷。
“真的是没有变色呢。”齐亚娜抹去齐英研眼中的泪水，自言自语道。
结合抹眼泪的动作、自己在卡池空间遭受的插眼仪式和对债人的了解，齐英研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齐亚娜所说的没有变色是指自己眼睛没有颜色变化。可这不是债人的标志吗？这个时代戴有色美瞳甚至是违法行为，会被拘留罚款，齐英研对此相当清楚。
如果我眼睛没有变色，如果我不是债人，那我是怎么痊愈的呢？
齐英研也把自己身体的康复归结为债的能力在发挥作用。
“你的表情不是那么温柔了。”齐英研说：“是因为我不是你的老公了吗？”
“是的。”齐亚娜莞尔一笑，看得齐英研竟有些脸红。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跟你签订婚约有情感前提吗？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这种事说一次就够了，不要伤女孩子的心。”齐亚娜说这句话时有些许认真，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伤你心的话会怎么样？”
“会杀死你。”
“那你一定要听好，我有喜欢的人了。”
齐亚娜盯着齐英研的脸，手指忽然松开。
齐英研的头皮豁然松弛下来。他搓揉着自己的脑袋，撸了一手断发。
“你真的很特别。”齐亚娜说：“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你在卡池空间的状态很特别，你的……嗯……反正就是很特别。”她想说性格也很特别，但一时语塞，忘记了性格这个词怎么说。
“所以呢？”齐英研反问。
“所以我决定杀死你。”齐亚娜歪歪头，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决定把这个第一次用在你身上。”她已经想清这个问题了。
“原本我应该把你交给巴巴托斯大人，但这样的话杀死你的人就不一定是我了。反正巴巴托斯大人那么厉害，用活人还是尸体做研究差别应该不太大吧。”
“如果他真的很厉害的话肯定没差啦。”齐英研呼出一口气，他从没听过巴巴托斯这个名字，也完全不关心它对应的人或生物是什么。
“死前我问你一个问题吧。”齐亚娜提出这个要求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想问的问题有两个。
“可以。”齐英研答应得非常痛快，他希望齐亚娜下手可以比自己更痛快一些。
“嗯……”齐亚娜斟酌着问哪一个，思考良久，她决定把另一个问题留着问下一任老公。
“你为什么想被我杀掉呢？”齐亚娜吐字的重心在“我”字上。在场的人类和神律少女都没察觉到，如果齐英研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回答（例如我很想死在自己所爱之人手下之类的），齐亚娜很有可能会放过他。
“死掉的话可以见到想见的人。”齐英研回答道。
齐亚娜听完一怔，随后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她以为齐英研说的是死掉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女生团聚。这不是理想的回答，但也让她不是很想下手了。
“也让我问一个问题吧。”
“嗯，你问吧。”
“呼。”齐英研轻吐一口气，张嘴问道：“你脖子上那个嘴巴是怎么回事？”
齐亚娜疑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在原本是伤口的位置触摸到一对嘴唇。
之后的事情几乎是在同时发生。
那张嘴巴猛然撕裂开，将空气中漂浮的颗粒猛然吸入口中。
齐亚娜的手指猛然插入自己的脖颈，毫不迟疑地将嘴巴连同它周遭的皮肉一同撕扯下来，形成一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伤口的洞。
奇怪的是，这次反而没有多少血水从血肉模糊的窟窿里喷出。从洞口向里望，可以看到齐亚娜内里的横切面。人体具有的骨骼、肌肉、筋膜统统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叠青蓝色的纹理，就像是古铜铸造的的薄纸被挤压在一起形成了她的躯体。
齐亚娜捏爆攥在手心的嘴巴，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巨大创口已经铺满了颗粒物，这些肉泥像病菌一样，沿着纹理的轨迹层层叠叠附着在上面。吞噬着齐亚娜的身躯，自身变得越来越饱满，变成一张张没有牙齿的嘴巴。而被它们附着的地方也慢慢由青蓝色变为暗红，呈现腐肉的质感。
这些小嘴巴像一片花海，在齐亚娜的脖颈吱吱呀呀的绽放。它们肆意妄为地尖叫，用刺耳的频率呼喊出毫无意义的噪音。齐亚娜不堪其扰，手指灵动结印，再次组合出复杂的手势，这好像是她发动某些技能的先决条件。齐英研相信，只要齐亚娜完成结印仪式，那她就可以轻松摧毁这坨生命力顽强的肉质史莱姆。
所以他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因为他听出来，这些嘴巴发出的声音属于他的母亲，这让他联想到自己看过的诸多科幻作品和恐怖小说。也许他的母亲在被吃掉后，正以某种形式与那团肉共生。
这也许是他复活母亲的唯一机会，不需要任何犹豫，他愿意为这个可能性沦为这类故事里的邪恶反派。
这次换齐英研主动握住齐亚娜的手，他将对方的指头牢牢合拢进自己掌心。
“齐亚娜，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帮你摆脱它？"
“我……我不知道……它跟过去的那些东西都不一样…它居然能侵蚀我…”
齐亚娜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齐英研没有时间详细发问。
“巴巴什么来着？它能帮你吗？如果能的话我该怎么联系它。”
“巴巴托斯大人…巴巴托斯…”齐亚娜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法联系到巴巴托斯大人。”
齐英研不由得攥紧了琪亚娜的手。
“齐亚娜，如果你释放了你的能力可以保证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不杀死这个，这个怪物吗？”
“为什么？”齐亚娜今天提的问题比其它神律少女对人类提的问题加起来还多。
“他……这东西可能是我哥，也是我复活我妈妈唯一的希望。”齐英研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说出实话。
齐亚娜看着他，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般不再说多一句。她用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喝了一声，齐英研的双手顿时炸成一片血舞，指骨、肉皮、关节四处乱飞。他现在拥有可以直接COS哆啦A梦的机会了。
齐英研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双手传来的剧痛让他头发根根竖起。眼前的齐亚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换手势，四周的空气开始震动，莫名出现的流光如拥有生命般围着齐亚娜萦绕。
仪式就要完成了。
肉泥要被消灭了。
哥哥要被消灭了。
妈妈要被消灭了。
齐英研夺回自己人生最后的机会，要被消灭了。
就这样？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不！
那颗镜头又在齐英研脑海里重新升起，让他看清屋内的一切，看懂自己的身体状况，看透所有可选的分支路线与它们对应的结局。
还有机会！
齐英研失去五指的手掌微曲，他在尝试做握拳的动作凝集力量。肌肉的抽动带动五个血窟窿，难以形容的痛让齐英研瞬间昏迷又立刻清醒。脑后的镜头虽然飘忽不定，无法提供帧率稳定的画面，但齐英研已经依靠它找出了一线生机。
他挥舞手臂，向着齐亚娜脖颈的创口狠狠砸去。
血窟窿在空中拉出平行的五条红线，就像五根细长的手指，要对着齐亚娜的脸狠狠掌掴。
齐亚娜并没抽出一只手来阻挡齐英研的进攻，对于神律少女来说，残疾人类的奋力反扑并不比撒娇更有力。她压下颚，柔亮的秀发顺势弹动，于空中舞动。齐英研的手还未触及齐亚娜的身体，就被这些发丝切割成均匀的肉丁肉条，噗噜噗噜掉在地板上。
接连的剧痛和失血让齐英研的视野一片黯淡，他想再挥一拳，整个人却斜斜着要摔倒下去。齐英研连忙支腿，试图稳住身形，可这一脚迈出仿佛踏入万丈深渊，整个人瞬间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他想妈妈祈祷，自己的作战计划一定要成功才好。
齐亚娜轻松解决了齐英研无关紧要的挣扎，结印手势也已完成，消灭这肉泥怪物已是必然之事。
然而，她却对身体失去了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齐亚娜在自己身上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是齐英研身上带有的独特气息。
是血液。
齐英研方才攻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正在壮大的肉泥碎屑。他要用自己的血给这些东西的疯长添把火。他一直都知道血肉对这些东西的作用吗？还是……
齐亚娜尽力扭转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半颗自己从没留意的人头。
啊，还是问那个问题好了。
齐亚娜从指尖开始向内缩，之后是手腕、小臂、大臂。
她的胳膊以反面从她的口中向外伸——就像从领口处外翻袖子的毛衣——撑裂了她的嘴角。
她的一条腿完全失去支撑身体的能力。
她的躯干开始折叠，手臂摇摇摆摆成了系紧自己的绳带。
她变成了一颗青灰色椭圆形的球。
大大小小的肉泥向她涌动。
它们粘聚在球体表面。
大快朵颐。
在经历了痛苦、暴戾、诡奇之后，一切终归静谧。
月光透过敞开的门，洒满无法被净化的地面。
几条影子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房门口，挡住了月光照射进来的角度。
“这是什么情况？”
“不管什么情况，带上地上的人和物，立刻撤退。”
“迪斯·赛诺，汇报当前位置。”
“重新统计渎武侍今晚露面人数。”
“重新统计军队路线，注意规避。”
“钟琉。”
“啊？”
“他交给你了，务必让他活下来。”
“唔，好的。”
一条散发着清香的手臂垫在齐英研腰背上，随后另一条手臂环过他的大腿，将他轻轻抱起。
“好可怜啊。”
钟琉看着依偎在自己胸口的齐英研，不禁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