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屋被路灯照亮,我用手试图抓住那虚无的光,墙壁上映着我眼睛,从别栋楼的房顶向远处望去,在星星最密集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
那里没有路灯,但我的眼睛会发光,我能看到被绑住的新娘,也能看到伯伯的手伸长抓住我的妈妈,他们之间好像有种不可言说的交易,母亲拿着几张纸向村口的一间旧屋走去,隔着木栅栏她悄咪咪的弯下腰将东西放在熟悉的位置便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背脊颤抖,她在哭。
看着烟囱里的白烟,我知道爸爸该回来了,他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手拿着烧了半截的烟,步子歪歪斜斜的,像隔壁家坏了的玩具车。
我照例躲在柴火堆里,扎手的木柴为我当起了墙壁,我是落魄的公主,等待着高贵的王子。
看着天上的云,我想起了集市里的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咬一口就有了和爸爸一样的胡子,他是黑的,我是白的。
柴堆在我家的厨房,那里视线受阻,我看不清那些人聚在我家指指点点的做什么,也听不清他们口中的正义。
不一会儿村主任伯伯来了,他来了我就知道,晚饭有着落了。
我喜欢伯伯,但不喜欢他粗糙的手游走在我的身上,更不喜欢他眯起眼睛笑时嘴里露出的门牙,黄黄的,很恶心。
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这里,我想走,走到电视里的城堡,走到人人快乐的小镇,走到有魔法的村庄。
辗转反侧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我要离开,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借着路灯的光,我开始收拾东西,因为才在这屋子住了没多久,所以没什么大物件,除去衣服鞋子也就没什么了。
我给屋主发了个信息,说明原因后顺手订了机票,我没细看只挑了最便宜的早上八点的飞机。
五点,还有三个小时。
我把母亲的电话微信全部拉黑,指尖停留在鱼儿的微信上,从早上的吵架到现在她没有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但转念一想,人家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她有那么多个朋友,怎么可能会记起我。
像我这样的人,从来不是谁的好朋友。点下删除便预兆着结束,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们,但祈求他们别记得我。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变得更加不安,这是在预兆什么吗?
凉风吹来,撩起我及肩的发梢,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也逐渐露出它的脸,七点半,我拉着行李箱关了门,钥匙放在了消防栓上,静静等待下一位住客。
我在这里的故事便结束了,人来人往中,尽管我走了也没谁会看见。
坐上出租车的那刻,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串陌生号码拨来的,我不接等它自动挂掉,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三四次,出租车司机开始不耐烦了,“丫头有人给你打电话你就接吧,吵得我耳朵疼。”
当我要关机时,突然弹出了一个消息,上面赫然写着:丫头快回来,你妈被车撞了!
我心底存疑,怎么会赶的这么巧,再说了我们那犄角旮旯的地方根本没有轿车。
在我准备拉黑这个号码时,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我疑惑的点开才发现那是医院的诊断书,上面写的就是我妈的名。
这下我是真的信了,但眼看着快到机场了,那串号码又打来了,只是问问,只是问问,不回去,不回去。
“丫头!你妈不行了!”父亲焦急的声音打消了我的疑虑,因为自我有记忆时,他从来没有这么着急的对我说话过。
“怎么回事?说清楚!”
“医、医生说你妈肋骨被撞碎了,还、还……”
我心急如焚,“还什么呀?!你说啊!”
父亲那头磕磕巴巴的,“还意识不清,要、要输血,反正你快点回来,别看不到你妈最后一面。”
最后他怕我好像不信,又补充道:“你也知道你妈有病,再不来她就坚持不住了。算爸求你了,回来吧,我们错了,你回来吧……”
机场到了,我拿着行李站在大厅踌躇不前,如果是陷阱怎么办?我可不能失去这唯一能离开的机会。
就在我犹豫时,他又发了张照片,那是病危通知书。
广播里一遍一遍喊着我的名字,手机也在不断振动,我低着头沉默眼泪夺眶而出,玻璃上映着的我像被抽取了魂魄,双眼空洞无神。
终于飞机起飞了,我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被我放大的病危通知书,纸张一角没有被完全盖住,露出的名字是我那早已逝去的奶奶。
坐在大巴上看着连绵不断的山峰,我有种预感,这一进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老一辈说,人在面对未知时会有种预感,那预感便是我们进化而来的,以前我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握住一片落叶,它告诉我,走不掉了。
坏人聚一堆,形容的就是我们村。
在被绑去婚房时我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的后果是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安静的离去。
第一次被迫穿上婚服,它就像枷锁一样牢牢地困住我,母亲看着我这副样子,笑着说:“清明你真好看。”
我也笑着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点什么。”
母亲问我:“什么?”
我看着她眼底的深潭说:“不是要说些吉利话吗?”
被我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了,“对对对,说吉利话。那什么我就祝我们清明新婚快乐,开开心心,早生贵子!”
一旁为我梳头发的女孩笑了:“姨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很敷衍啊。”
母亲拍了下她的脑袋,“什么敷衍啊,这是吉利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门外锣鼓喧嚣,屋内欢声笑语,如果不是绳子捆住我,那该是怎样美好的画面。
秀儿指着我的眉毛说:“姐你看我给你修的没好不好看?”
“好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秀儿挥了挥刮眉刀解释说:“这是专门修眉毛的,很锋利,得小心用。”
“秀儿快点,时间到了。”门口的阿婆嫌弃道,“化个妆都这么慢,要你有啥用。”
秀儿立马把刮眉刀放桌子上,转身去找红盖头,母亲有些着急,不停催促着:“快点啊,被耽搁了就不吉利。”
“我也想快点啊,但是盖头找不到了。”
周围人一惊,纷纷加入找盖头的队伍中,我抬头看着窗外叼着盖头的猫咪笑了。
“一拜天地!”
盼来生,不受苦。
“二拜高堂!”
盼来生,永幸福。
“夫妻对拜!”
盼来生,不做人。
“新娘死了!”
“什么?!找医生!医生!”
“清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