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传来苦咸,是血。
大雪封山,众生沉寂,一道孤影在白雪皑皑中闪烁,仿佛是在追寻着什么。
周遭的景致杂乱无章,视野又成为了稀缺资源,脚下的每一步都必须格外谨慎,树桩,尖刺,花朵,泥土,下一步会是什么,雪花模糊视野之后,又将看到什么?
但其实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鲜血的气息彷佛一道红纹刺激着他的虹膜,眼前的一切都被滞后,唯有一道鲜血纹路,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风雪焦急地阻挡着他,他不得不妥协地改换步调,仿佛野兽般放下前爪,四足前行,如遇荆路磐岩,便以蛮力破之。
鲜血牵引,心神急切,终于猎物现身了,血肉的香气让他无法自拔地扑杀过去,用大快朵颐滋补自己的尖牙利爪,沁人心脾的香味和本应刺鼻的血腥气交杂,在片刻的失神中,他才看清了这只猎物的模样。
单薄的身躯浸染鲜血,散乱的长发没入雪中,小巧的脸颊病态发白,琼鼻微微抽动进行着勉强的呼吸,程霜的小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临终之言。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我不怪你。”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晏舒猛地睁开双眼,周遭的环境发生变化,风雪的冰寒还在意识中残留,可室内温度尚且宜人,瞥一眼窗外,正是秋高气爽时。
“看来你还是没办法完成交易呢?做个美梦对你来说似乎有些困难。”
梦妖似乎已经在床边等候多时,与大梦初醒精神不佳的晏舒不同,梦妖的状态比之几个月前初见时已是精神了不少。
“你下次动我梦境的时候最好先经过我同意。”
晏舒一边拍打昏沉的脑壳一边抱怨道。
“可事实上我并没有改变他人梦境的权利,我所能做的只是将你带入某人的梦境,而刚刚的梦显然是独属于你的,我还以为你能理解呢。”
梦妖的表情依然惬意,但语气中流露出对晏舒出言诬陷的不满。
“好吧,对不起,我只是,嗯,有些糟糕。”
“显而易见。”梦妖微笑着点头,随后发问,“你就那么害怕那股力量么?”
晏舒眼下的状况是个妖怪都能看出个大概,妖力已经与他浑然天成仿若一体,妖的一部分已经彻底成为了组成晏舒这个人的一部分,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拜托公输巧不要把我妖化的事情说出去,可是有用吗?我已经开始伤人了,而且那个秘境里,那些人的死法,呵呵,就像是被妖化的我杀死的一样。”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你干的,案件还在调查,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不会坐视不理不是么?就像你选择帮助那两只小妖一样。”
“这根本不一样!”晏舒已经有些生气了,“那就是我的结局,我会变得像那一样残暴嗜血,这是无法逆转的,我去把凶手绳之以法?我应该先把自己杀了!”
晏舒的吼叫声引得门外喧嚣,队里的大伙儿都关切地进来询问晏舒的状况,而梦妖已经消失不见。
自从晏舒从公输家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精神也是一蹶不振。
公输家杀人案已经由帝都的专案组接管,晏舒被送回来后,大家虽然不了解内情,但都猜测是晏舒能力出众,但这次案件他却没能找到凶手,因此感到挫败,变得颓废。
虽然跟事实有些差距,但在外人看来也算是解释得通。
“六哥,你到底是怎么了?”
晏舒很少生气,这副凶相还是队里人第一次看到。
王平的斗胆发问让晏舒火气泄了大半,他知道自己压力再大也不该拿自己人撒气,后头最好再给梦妖赔个不是,自己能离开噩梦应该是她的功劳。
“或许我应该说我没事,但你们应该也不会信吧。”
晏舒苦笑着看了眼担心着自己的大伙,愈发觉得内疚,但他的经历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是在齐老的授意下被迫妖化的,大概会对这个组织感到失望吧。
“我们相信你早晚会给出一个答案不是么?就像破案不是一蹴而就。”
队长仇万钧打起了圆场。
“就像做菜需要精益求精。”
晏舒会意地笑道。
又是好一阵嘘寒问暖后,人群才逐渐离开,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晏舒一人。
额,不对,晏舒忽然意识到房间的一角某个沉默已久的身影,是烛影。
尽管平日里看着有些呆呆的,但晏舒这些日子里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尽管晏舒不会嫌弃身为妖怪的她,以及其他人,但他对妖怪这一存在本身的抵触是根深蒂固的,妖怪与生俱来的对杀戮的漠视,是他害怕的根源。
这种事情对于身为厨子的晏舒来说尤为敏感。
就像是你让一般人去砍瓜切菜,或许还好说,但如果让他去处理肉类呢?多少会有些抵触吧?那如果让他去宰杀牲畜之后再处理呢?相信大部分非从业人员都是难以接受的,而让晏舒所害怕的正是,杀戮在他眼中,无论是杀人,还是杀妖已经和屠宰牲畜没有任何区别的,与其说他害怕妖化,更不如说他害怕那个漠视杀戮的自己。
烛影迎上了晏舒的目光,与之对视良久,却不知该说什么。
此情此景,让晏舒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想到这傻姑娘自从跟了他之后倒还真是收敛了妖性,甚至还救了不少人,这不正是妖性可以改变的证明么,或许自己还有救?
想到这儿,晏舒爱怜地揉了揉烛影的脑袋。
“这些日子你也很担心吧,放轻松,只要你们还在这里,我又怎敢轻言放弃呢,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我会找到答案的。”
也不知双方到底有没有对上电波,烛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气氛稳定下来后,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王平推开门。
“六哥,大事不好啦,苏,苏姐她带着个男人来了,队危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