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又一匹战马倒在了隘口，一个又一个蒙古兵用尸体遮掩了地上的碎石。翻过隘口的蒙古人会先跪下感谢长生天。

火铳和弓箭差不多，超过三十步，命中率都会大大降低。镇羌、岔口两堡真正可以上战阵的士兵加起来不到一千人。就算眼睁睁看着蒙古人爬过隘口，他们也不敢在夜里出堡拦截。两堡守军唯一的希望就是凉州和庄浪的援军赶快赶来参战。

庄浪守军倒是休整了一天，并且已经得到探哨回报，镇羌、岔口二堡已经炸了山璧封锁了隘口，但庄浪左参将还是不敢率部在夜间进入战场。

他得到的消息是蒙古还剩六个千人队在附近，庄浪援军多是步兵，并且只有三千人，如果在夜间行军途中遇到蒙古骑兵，那三千步兵只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凉州援军的骑兵部队在副总兵杨桂的率领下，傍晚时分刚刚抵达石灰沟。连续两天急行军一百七十多里，凉州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在此时继续赶六十里夜路进入隘口战场。

杨桂刚刚抵达石灰沟，张怀瑾赶忙把他迎入军营拜见。

张怀瑾名义上归甘肃总兵统领，实际上归西宁兵备道指挥。甘肃总兵远在甘州，西宁兵备使远在西宁，这两天突发的入侵，其实谁也指挥不了张怀瑾。庄凉营的动向只取决于张怀瑾的决定。

张怀瑾急着迎接杨桂是有他的打算。两人进了中军大帐后，张怀瑾先道：“杨帅，兄弟想求你一件事情。”

杨桂道：“张兄弟，怎么去了趟延绥，回来后变这么客气了？咱们多年的兄弟了，有事说啊。”

张怀瑾道：“蒙古人大部都过去了，我估计入夜前，镇羌、岔口两堡必将动手。蒙军应该还会剩下六千人左右，两堡只有一千守军，无法牵制他们行动。杨帅刚刚到此，也无法赶往战场参战。我想请杨大哥把你带来的战马借给我，我率庄凉营前去支援。”

杨桂道：“张兄弟，你麾下庄凉营虽然全是精兵，但也只有三千人。蒙古人多你一倍，你单独支援是不是过于冒险？”

张怀瑾道：“蒙古人现在选择无非只有两个，一是趁着夜色继续翻越隘口，一是向南翻越祁连山脉入侵青海。要是他们继续翻越隘口，两堡守军能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有限。从上往下弗朗机等火炮不好架设，顶多只能用火铳攻击，蒙古人大部分还是能够逃脱的。

如果蒙古人翻越祁连山，庄浪援军以步兵为主，肯定是不会夜间追击的。今天西宁的信使传来消息，说西宁驻军要防备青海已有的蒙古族，无法派兵支援。西宁兵备令我权宜行事。我庄凉营全是骑兵，如果再不加入战斗，那蒙古人就全跑了。

蒙古人是一骑双马，如果他们翻越祁连山，没有足够的马匹，我追不上他们。所以我想请杨帅把你带来的两千匹战马借给我。”

战马都是朝廷分发给守军的，所有权还属于大明朝廷，除战斗中死亡等免责条款外，不管丢失还是死亡，都是要按价赔偿的。

凉州军如果把战马借给庄凉营，并出了问题，那就很难算入免责条款。一匹战马要赔偿十二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借马其实就是在借钱，被人借钱一般人都是会犹豫的。所以，杨副总兵犹豫也是情有可原。

张怀瑾看杨桂开始犹豫，豪气的说道：“杨帅，你放心，这些战马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我都照价赔偿。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借条。”

杨桂怀疑道：“两千匹战马，两万多两白银，张兄弟平日是个廉洁的人，真出问题，你哪来来这么多钱赔？”

张怀瑾确实没钱，但是陆挽已经把他未来的部分计划告诉了自己这个师兄。张怀瑾听后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是个能点石成金的仙人。两万两银子？在陆挽的规划中只能算一个小数目。因为这，张怀瑾才敢放心大胆跟杨桂借马。

张怀瑾信心满满道：“钱从哪来我暂时无法告诉你。张某的为人，莫非杨大哥信不过么？”

庄凉游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杨桂点头答应道：“借，我没说不借！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这批战马，出了事情我替你分担一半，但是拿了军功，你也得分我一半。”

拿到战马就好办了。张怀瑾已经开始集合队伍。三千勇士，每个人带上一把开元弓、两壶箭、一只骑枪、一柄战刀、一张毛毯和二十斤干粮，去除了布面甲里面的铁板，外面再罩上一层皮甲，轻装集合随时准备出征。

探哨不停的派出去，消息不停地反馈回来。

天色将黑，在蒙古断后的千人队已经开始撤退之时，在镇羌、岔口两堡还未动手炸山之前，张怀瑾已经带着整顿完毕的庄凉营出了辕门。让入侵的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为国杀敌，这是边军应有的觉悟。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一代一代的守边人，熬走了一代一代的草原部落。匈奴、鲜卑、突厥、吐谷浑、契丹、女真、蒙古，掳走我的兄弟妻子，那就留下命来吧！

张怀瑾到达镇羌—岔口隘口山下，还有四个蒙古百人队没有过去，张怀瑾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此刻的蒙古人已经在野外呆了两天两夜，更兼他们是身陷内地的孤军，已经胆寒犹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面对养精蓄锐的精锐庄凉营。

四百多蒙古人像炸了窝的野蜂，逃得漫山遍野都是。镇羌堡和岔口堡的守军也趁机冲了出来。两堡守备跟张怀瑾说赫尔土默特部带走了四个千人队，并给庄凉营指明了敌人逃走的方向。

张怀瑾在马上拱手道谢后，带着部下继续追击赫尔部去了。剩下几百个丧胆的蒙古人，就放心交给镇羌、岔口两个守备营吧。

蒙古赫尔土默特部四千人知道自己处在生死边缘，所以顾不得身上疲惫，在风雪中连夜翻过祁连山脉末端的石门沟，又顺路抢了沟后的两个村子。抢到的两千斤粮食，还不够拿来喂马。

石门沟是通往青海的必经之路。过了石门沟，再往南就是一片十来里宽的半山高原，庄凉营只能点着火把顺着雪上的马蹄印慢慢搜索追踪。

除了贵族老爷们，蒙古兵不得不忍着饥肠饿肚继续赶路。虽然他们也带了布勒刺作为干粮，但那东西需要热水化开才能吃。

蒙古人进来时没想到会被逼到走上祁连山高原这条路。大冬天的，祁连山高原上除了积雪就是积雪，根本没有树木，你拿什么生火？布勒刺作为行军干粮是很好的，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没有热水化开难以下咽。

有两个探子因为跟的太近，被蒙古人押后的队伍埋伏射中，倒毙在雪地之上。他们的战马也被蒙古人牵走了，只剩尸体孤零零的任由山风吹来的流雪覆盖。

张怀瑾令人把探哨的尸体拖到路边，插下两把腰刀在他们的身边，希望回来的时候还能把他们带回营。

蒙古人已经知道有明军跟在后面追踪他们了，他们不眠不休地继续赶路。就算路上经过村庄，也放弃了掳掠的打算。

庄凉营虽然也是不眠不休。但是在山上狂风的吹拂下，积雪犹如流沙，很快就能掩盖蒙古人留下的蹄印。探哨被埋伏后，庄凉营几乎失去了指引。

如果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蒙人应该能够安全抵达海东草原。非常不幸的是，张怀瑾把陆挽借给他的千里镜带在了身上。

当天亮以后，高原的空气清净如洗。张怀瑾登上到附近的高峰，透过千里镜，发现了蒙古人的方向。四千人的队伍在千里镜中几乎不可能遁形，张怀瑾可以清楚的看见蒙军的动向。

张怀瑾并不急于追上蒙古人发动攻击。庄凉营带的干粮省着点吃，可够人马吃三四天。蒙古人已经有两天多没有充足补给了，再用几天即使自己不发动攻击，对方也将自己崩溃。

承庆三十六年，泰西才出现了第一个千里镜的雏形。承庆三十七年，经过泰西大贤伽利略的改造性能才趋于完善。承庆三十九年才被商人带来大明。

蒙古人连听都没听过此物，当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管他们使用什么办法，都没法甩掉张怀瑾的庄凉营。不但甩不掉，他们妄图利用地形伏击明军的陷阱也总会被张怀瑾识破。

如果沙计台吉肯分兵逃跑的话，那或许还有一支能够逃脱。但这四千人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一个都舍不得丢。以赤狐为旗的赫尔土默特部，在有草原狡狐之称的沙计台吉领导下，紧紧地抱成一团，在饥寒交迫中亡命逃跑。

又过了两天，蒙古人不得不杀掉多余的战马。这意味着他们将在机动性上远远低于庄凉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