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北冥进入极夜，明月高悬，极光流转，青莲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向鲲鱼问剑，不是怕受伤，是怕受了伤对方报复。

这一日，白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九歌剑化作一个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手执长剑，他看着白君，眼睛空洞无神。

白君问道，“你是谁？”

白衣少年答道，“我来教你几招。”答非所问，不过白君很感兴趣。

白衣少年持剑之手轻轻抖腕，一条剑光雪亮如秋弘，骤然出现，少年慢慢腾空，他信手一挥，那道剑光砸向地面，万年冰层被斩开一条沟壑。

白衣少年说道，“先前你用剑，竟然连个冰层都破不开，这九歌剑，你觉得自己配得嘛？”

白君没有言语，自己剑术不精，反驳也没用。

白衣少年继续说道，“心若有所缚，怎么能踏入逍遥呢？”

那时白君心中升起一阵疑惑，这少年和他一般年龄，口吻怎么和他师父一样呢，白君定睛细看，那少年竟染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大吃一惊，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答道，“我是你手中的那把剑。”

白君若有所思，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名剑都有剑灵，剑修只要踏入第十境，就能召唤剑灵，剑灵身高百尺，手执巨剑，足可开山断江，所向披靡。

白君说道，“前辈，师父跟我说过剑修九境之姿，但我从未见过，你能展示一下嘛？”虽然他们看上去年纪相仿，但白君心里明白，九歌剑灵一定存在了数千年之久，叫一声前辈，还是应该的。

剑灵双指掐诀，他以心相将北冥天地一分为三，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天空之中出现两轮明月，月色化成万千剑光，地面上出现无数沟壑。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白衣少年脚踩飞龙，他朝大海递出一剑，海水被汹涌的剑气断开，岸边激起千层巨浪。

手抚长剑玉为环，佩玉铿锵声清亮。大海上空出现一个百尺神灵，他身披金甲，腰佩玉环，那时正好一个鲲鱼跃出海面，神灵只是一剑，鲲鱼就被一斩为二，天地间下起一场血雨。

白衣少年回到白君身边，他问道，“如何？”

白君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来剑术还可以这样高。

“刚才我给你示范的是十境实力。”

白君点了点头，“我知道。”

白衣少年把手中的剑交给了白君，“一流的剑客当剑指天下，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白君依旧点了点头，“我懂。”

白衣少年一闪而逝，白君的梦正好醒了，他环顾四周，周围毫无异样，那时青莲正在酣睡，她躺在静玉剑上，一双雪白的长腿露在外面，白君摇了摇头，他感叹道，“这是真的抗冻。”

随后，白君执剑飞向大海上空，他发现海面上一片血红，原来刚才那不是梦境……

云中漠地，长风镇。

长风镇居民并不多，它往西五十里便是星岳长城，这里有摇曳的驼铃，汗血的宝马，还有异乡的商人为往来的旅客讲述那些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旅途故事。

镇子上有一对兄弟，哥哥叫百里长松，弟弟叫百里春风，兄弟两无父无母，哥哥带着弟弟以作零工为生。关市开启是人们最快活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商人和货物汇集着。少年穿梭其中，眼明手快，笑脸迎人，商人们也乐意关照他，慷慨给出更多赏金。闲暇时候，哥哥会将弟弟寄托到好心邻家，只身外出狩猎。他熟悉远近所有水草丰茂之地，无论野羚抑或大雁，最终都变成猎物满载而归。

这一日，百里长松从商人口中听到一个消息，大唐护国将军李承道率军征伐云中漠地，再过几日，云中漠地便会面临灭顶之灾。

少年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以为然，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危言耸听的话，那些话后来都不了了之，一个都没有应验。

在商市干完活之后，少年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报酬，接下来他要外出狩猎，为弟弟准备晚餐。

长风镇与星岳长城中间隔着一片草原，草原上有羚羊，麋鹿，数量虽然不多，但足以狩猎。

少年手拿长弓，背负羽箭，记得小时候，父亲就教他骑射之术，少年天赋异禀，学得很快，七岁之时，弯弓搭箭，十里开外就射杀一只成年麋鹿，父亲逢人就说，那时少年总是咧嘴一笑。

百里长松看着远处的星岳长城，不由得怔怔出神，在他记忆里，那堵城墙似乎一直都在，年幼之时，他曾问父亲，长城以外到底有什么？父亲摇了摇头，这个无从知晓。

少年出神之际，远处一个羚羊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百里长松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羚羊应声倒地。

少年欢欣鼓舞，今晚可以让弟弟吃一顿好的了。

他赶紧跑向那只受伤的羚羊，在离羚羊四五步远的时候，有两个中年人从天空御剑而至。

少年呆在原地，他望着两个兄年人。

两个中年人皆是气宇不凡，一个白发披肩，面如冠玉，一个书生意气，青衫在身。

那个青衫剑修说道，“小伙子，这羚羊卖给我们，好不好？”

少年也不怕生，他说道，“你们这么大本事，大可以自己去狩猎呀，为什么要买我的？”

白发剑修环顾四周，他说道，“我们赶时间，耽误不得。”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个中年人，他问道，“你们出多少钱？”

白发剑修伸出拇指与食指，“这个数，可以吗？”

少年见他们两个并无恶意，心里也就不虚了，“这么大的个头，至少得这个数。”少年伸出食指。

白发剑修见状，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小子，这算盘打的不错，到我们这挣钱来了，信不信我一剑…”

旁边的青衫剑修出手阻拦，他朝少年笑了笑，最后青衫剑仙给了少年一百两，两人抗着羚羊，御剑返回长城。

少年拿着钱，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白发剑修名为董春阳，青衫剑修名为岳青，他们两个都是剑修世家出身，前来星岳长城历练，长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前来历练的世家子弟，要不就别来，只要来了，就得待够十年，岳青来到长城已经八年，董春阳则是九年，明年他便能自行离去。

此次出城是偷摸着出来的，长城有禁令，剑修没有特别的任务，不得擅自离开长城。

老黄经常念叨，这是狗屁禁令，身在长城本就不自由，还不能离开城头，这不是关禁闭嘛。

岳青和董春阳就是在老黄船舵下，出来弄点肉食回去。

长城有三大官职，其中刑官李居易负责司法，隐官萧山负责剑修调度，吏官陆岩负责长城后勤，三人各司其职。

老黄是戴罪之身，虽然没有官职，但他的话有时比那三位都管用。

这个道理很简单，在剑修如云的星岳长城，法度虽在，但是真正让人信服的还是实力。

岳青与董春阳扛着羚羊返回长城，苏穆跻身剑修八境，老黄说这事值得庆祝一下，于是便有了岳青和董春阳出城狩猎一事。

刚来长城的那段日子里，苏穆处处碰壁，这里的剑修个个心高气傲，看他不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大家彼此熟络起来，其实这都归功于他的学识渊博，茶余饭后之际，苏穆便会与众人谈论政事，他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让众人打心底敬佩。

老黄经常与苏穆开玩笑，“你小子，满肚子墨水，不该来这里的。”

久而久之，苏穆便有了一个文曲星的称呼，人们说他剑术最低，但学问最高。

肉烤好之后，众人围坐在军账之中，老黄率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庆祝的，就是嘴馋想喝酒了。”

众人一哄而笑，他们纷纷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老黄骂道，“这是撒子酒，比马尿都难喝，陆岩这小子是活腻歪了，向他讨要点酒，就拿这东西糊弄老子。”

整个星岳长城，也只有老黄敢这么说吏官陆岩。

一旁的董春阳打趣道，“老黄，要不你两干一架？”

老黄又喝了一碗，他伸出手指头晃了晃，“他呀，不够打。”

一旁的苏穆看了看老黄，虽然抱怨酒难喝，但他一碗接着一碗。

董春阳继续问道，“那加上刑官，隐官呢？”

老黄还是说道，“那也不够。”

董春阳没有再问，众人也都相信老黄不是胡说。

最后，众人喝得酩酊大醉，老黄指着众人说道，“你们呀，还是太年轻。”

那时夕阳斜照，天边晚霞似锦，老天爷倒是不小气，这样的美景轻易送给人间，却从不要钱。

北冥海岸，青莲睁开睡眼，他看到白君正坐在一旁，他紧皱眉头，不知在想写什么。

接下来白君将自己的梦境一五一十地讲述给青莲，青莲看了看白君，她说道，“你是不是傻了？”

白君说道，“真的，不信你看。”

青莲朝海面望去，猩红一片，大海上空两只鲲鱼发出阵阵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