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祖堂，赵无极就一直站在小竹峰上，一站就是一天一夜。思绪不宁。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什么欲望花，就算是有，可是想要作用在自己身上，又怎么可能通过今生土来激发呢。

况且和尚手中钵盂，里面那些泥土，要是自己猜测不错的话，应该就是灰尘，可就算是落在佛像掌心，那也还是灰尘，对于愿力真气之内的，那实在是太过缥缈，赵无极苦思冥想一天一夜，依旧还是理解不了。

不过体内那股燥热，依然存在就是了，刚好借着小竹峰上那点冷风，冷静一下。

棕毛山魁坐在赵无极身边，很是安静，就连从不离身那本书籍，今天也没带，一人一兽，就这么望着远处群山，两两呆滞。

赵无极悠悠说道“以前也有人说过，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还真是说不清楚呢。如果两者皆为假，那谁梦谁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假的。可是如果庄周和蝶都是真的呢，那怎么说。”

山魁自然不会答话，只是指着一处山头，手指点动几下。

那处山峰名为挂剑山，四周陡峭，无路通往上面。山峰上插着一把古剑，剑鞘直插岩石之中，只留下一处剑柄。挂剑山离小竹峰不远，可是想要上去，不行。

赵无极自言自语，也没有看到山魁手势，继续说道“媚竹结婚，我也只能前去，可是心里难受啊。不去的话，又不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我也想啊，只要她能够幸福，那个男人能真心对她好，我也就知足了。以前人不是说过一句话嘛，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我也是抱着这种心思去的。可是，没看到他们互换戒指，就到这里了，就到这里了。”

山魁看了看赵无极，嘴巴吧嗒几下，身手拿起地上一块小石块，朝挂剑山方向丢了过去，自是没有声响。

赵无极眼里有些雾气，笑着说道“本来想着，既然老天不忍心咱看那副画面，于是才会将我弄到这里，你说这里多好，山上人人相亲，不用为了生活奔波，咱又是个道士，不用管那些凡尘俗世，一辈子就这样多好。可是，可是尼玛剧情又重来一遍。”

赵无极双眼闭起，两行泪水滴了下来。

“原来是贼老天玩我，看我不爽，你他么收回去好了，干嘛要弄个两难事情给我。”

“我也想过，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来是来了，安定不了啊。怎么安定？怎么安定？不修炼我死，修炼她死，怎么办？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就算不快乐也无所谓，可是我不能看着她死吧？关键还因我而死？”

山魁听着赵无极说话，没办法应答，只能用前爪摸摸头发，今天可是弄成卷的，蛮有味道。不过现在赵无极明显是沉寂在内心之中，根本看不到了。

“庄周梦蝶，庄周是真的，那只蝶，便是假的，就算是再次梦到，今夜梦中那只蝶，已经不是昨夜那只了，就算是再像，也不是。可是如果要那只蝶死，我不知道庄周愿不愿意，我，不愿意。”

赵无极睁开眼睛，看了看远处那座挂剑峰，没人能回答自己，只有山风呜呜吹起。

王掌教就站在小竹峰台阶下面，脸色有些愁容，自己站在这里，已经是挡下第五波人了。小师弟现在心情烦躁，只要是龙首山道人都是看得出来。也有不少同门想要找小师弟谈心，可是就小师弟那种学识，谁人又能谈的了。况且现在小师弟内心阴阳两极冲突厉害，性情自然也不会像以前那般。

王掌教转头看了看小竹峰，看来还是得自己上去一趟，成与不成，全看天意。这位掌教真人不知年龄，不过看胡子一大把半数斑白样子，岁数应该不会小。可是依然抬脚，顺着小竹峰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大叹人老骨枯，心气虽有，奈何体力不足。

其实按照王明楼的境界，莫说是小竹峰这点台阶，就算是天门，也是照样去的。不过不知为何，没有动用一指开山境界，反而如同凡人老者一般，缓步登山。

见到小师弟还站在那里，王明楼摇头一笑，这种景象自从小师弟来到龙首山，早已经成为习惯，每日都是朝着远方瞩目远眺，也不知看的是什么。

王明楼笑着说道“龙首山风景，高低不等，看了这么多年，你依然不腻。”

赵无极没有转身，目光继续看着远处，轻声说道“自从师兄带我回来。这里风景还是看不腻，真想永远看下去。”

王明楼走到赵无极身边，也不管地上是否有积雪，就这么坐了下来，学者赵无极的样子，眺望远方。王明楼笑着说道“小师弟，师兄老了，不过还是能记得一些事情。”

赵无极眼睛看着远方，静等大师兄下文。自己现在的确是心中烦闷，不妨听听以前事情，也算是有点事做。

王明楼继续说道“有一次，小师弟对着湖水里面的倒影问我，里面那小孩是自己呢，还是现在站在我身边的是自己。我说啊，湖水里的是倒影，是你也不是你。你知道你当时怎么说吗？”

赵无极眼睛闭起，没有回答。

王掌教继续说道“你回去思索一个月后，才回来对我说，师兄，我觉得他不是倒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伸头张望，就算是眼睛漏出一条缝，他也是这样。我干嘛他就干嘛。所以他就是我，我也便是他。”

王明楼微微一笑，就从这件事以后，小师弟便一心钻研天道，每日都会观看湖中之水。

赵无极笑着说道“师兄，小孩子而已，湖中人影，的确和自己相同，不过就像你说的，那也只是倒影罢了。只要水面波纹不停，湖中倒影自然也就没有了。”

王掌教扶须一笑，“师弟，你这话师兄当年也是这般对你说的，可是你的回答却是有趣。你说啊，水面终有平静之时，自己也还是会回来。心境平稳，才能看到自己。”

赵无极嘴角抿了抿，这赵无极还真是天才，难怪会专注只修天道。

王明楼继续说道“这是你第一次问我事情。第二年，你也是在这个时节，看着漫天雪花，说啊，师兄，我觉得湖中之人不是我。”

赵无极摇头苦笑，湖中之人是倒影，当然是自己了，何来不是一说。要是倒影的不是自己，那还不被吓死。

王掌教说道“我说啊，怎么又不是自己了？上次你还说是自己的，怎么一年就变卦了？小师弟很是认真，就说啊，师兄，虽然他和我一模一样，可是我说心里话，他听不见，我笑他笑，我发呆他也发呆，所以他在学我，可不是我。”

赵无极说道“影子只是像，却不是，可是影子永远是倒影，依然还是自己。师兄，如果有一天，你陡然间到了一个陌生之地，而且有个很不错的身份，你会怎么办，是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还是想办法回去。因为那里根本不属于你。”

王掌教笑着说道“这个我能理解，你四师兄修炼《大梦天经》已经睡了六年了，他在梦中还没有找到境界所在，所以还没有醒来。不过醒来与否，都是一样，会不会认为我们这些师兄弟也是虚幻的呢。”

赵无极疑惑说道“《大梦天经》睡梦中悟道？这也行？”

王掌教呵呵一笑“当年你四师兄扮成雪人吓唬你，你就说啊，修炼《大梦天经》不睡觉能修出什么？所以就你一句话，你四师兄睡到现在。”

赵无极嘴上一笑，难不成自己是一语成箴？怎么可能说什么，四师兄就信什么。

王掌教继续说道“你第三次找我，又说啊，师兄，我觉得湖中之人还是我，我嘴巴一张，他也嘴巴一张，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我还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所以，他还是我，那么我也就是他了。”

赵无极这次没有发笑，也没有再将道士赵无极说的话当成小孩子话语。一句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是那么熟悉，这不就是上次自己魂魄反复之时道士原话吗。

王掌教笑着说道“小师弟聪慧的很，如果将这三次问话连接起来，不就是三重意境嘛，第一次是看山是山，第二嘛就是看山不是山，最后一次，便是看山还是山。所以说小师弟钟情于天道，也是早已注定了。”

赵无极抬眼看了看前方挂剑山，说实话，这几句话自己早已知晓，以前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心底随便都能说出来，可是说是能说出来，你要让自己解释清楚，还真不好说。第一层意境好说，山就是山，总不会看成是水，可是二三两境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山明明是山，怎么又不是山了呢？难道分子结构发生改变重新组合？肯定不是。

第三层山还是山，不过就算自己不懂，也能明白此山非山。

王掌教摇头叹息，小师弟学究天人，可是天道武道皆是一样，懂得越多，心里也就越不懂了。

王掌教说道“师弟，我们龙首山修道，的确是修清静无为，不过却不是要将自己跳出红尘之中。这次下山，你心中所想并非是杂念，而是就像你问问题一样，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一样。因为心境不同了。”

赵无极轻声说道“师兄，此刻我不是小师弟了，我是赵无极，一个活了一世的赵无极。”说完过后，赵无极吐出一口气，就如同有重担，一下子放了下来。自己是穿越而来，真的不是道士赵无极。

王掌教苦笑一声“痴儿啊，还不快醒来，你是谁重要吗？你是赵无极便行了。湖中倒影是你，站在师兄身边的还是你，你现在想得太多，思绪驳杂，应该睡一会最好。”

赵无极摇摇头，“师兄，我不是思绪驳杂，我知道自己在干嘛，可是心底一时间难以定夺，割舍不下而已。”

王掌教站起身来，指着前方挂剑峰说道“师弟，你说那是什么？”

赵无极悠悠说道“是山。”

王明楼单手轻拍赵无极头顶，一阵无形真气在手掌上徘徊，笑着说道“先睡会吧，醒了你就知道，那山是不是山了。以小师弟资质，定会知晓的。”

赵无极左眼悠悠闭上，呼吸平稳，真的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