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杜石就从帐中出来。多年养尊处优的富贵生活让他很难适应在帐篷里睡觉。
活动活动被禁锢了一夜的筋骨,眼看着不远处的纳拉湖。早上的湖面上升腾着少许雾气,有朝阳,有微风,波光粼粼。
眼前的伏魔亭像一块石头一样一直压在他心上。
那女人在湖边呆呆在的坐着,手里拿一个干枯的树枝敲打着水面。
“我们想简单了,这伏魔亭固若金汤,如此多的高手都没有办法撼动丝毫”,杜石对女人道。
“你是想放弃了吗?我不会放弃。”
“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杜石有些不耐烦,此时离朝廷已是千里有余,朝中随时可能出现变故,如果一直耗在这里,显然是不明智的。
“随你吧”,杜石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回到帐中。
女人心中憋着一股气。你杜石很的以为你就能安稳的坐上皇帝了吗?没有我魔族顶你,你还什么都不是!
这时,赫拉走到湖边,悄悄的道:“女王,你不用忧心,魔族士卒都和你一条心,我们誓要救出魔王。”
女人点点头,对于魔族的衷心,他深信不疑。魔类没有人族那么多花花肠子。
杜石回到大帐内开始看每天都送来的急报。
一个黑衣人进门来报:“大人,太子的行踪查清楚了。”
“他在哪里?还活着吗?”杜石抬起头。
“毫发无损,现在乌坦城,还有……家瑜也在乌坦城。”
“什么?他和太子搅和在一起了?”杜石大怒,“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吗?”
“大人,这个暂时无法查清楚。起码家瑜现在是安全的,大人尽可以放心了。”
“我放心个屁,你知道乌坦城是什么地方吗?那个公孙贺就是个犟种,我多次联络他,向他示好,许以高官厚禄,他都始终不跟我一条心,更没有离开乌坦城半步,想除掉他都找不到机会。现在太子去了,他更加会死心塌地的和我作对。”
杜石有些失神,这个结果让他始料不及,难道将来父子要在战场上对阵吗?
大约一月前,太白先生带着太子赢华进入乌坦城,公孙将军就铁了心以臣子之礼对待这位被定罪被驱逐的前太子。
不管在朝上还是在江湖,公孙贺都以勇猛和忠义著称。
传言曾经有一个亲信手下醉酒后强奸了一个良家女儿,公孙将军二话不说,直接将那浪荡子斩首示众。如此一来,虽然折了一大将,但却赢得了乌坦城百姓的信赖。
正因如此,先帝才会派他驻守边疆,几年内,乌坦城即便偶有蛮族势力骚扰,但是有他在,就翻不起什么大浪,百姓终能安居乐业。
本来他就要整备兵马,助太子清君侧登帝位。虽然成帝已薨,可太子还在,对于公孙贺这种忠义到几乎迂腐的人来说,太子赢华就是大宣朝的根基。
但是后来公主和杜家瑜的到来,让他颇为为难。
公主倒是没有什么,杜家瑜虽是驸马,但终归也是杜石的儿子,而且是仅有的一个儿子,将来一旦开战,他是敌是友?
对于秀宁来说,离开皇宫,就只有太子这一个亲人了。皇朝陷落,她就像一个无根的浮萍。
秀宁公主没有住在将军府内,在外面找了一个小院和杜家瑜以及小燕子一起居住。将军过意不去,便安排了几个奴仆过去侍奉。
杜家瑜有在晚上读书的习惯,而且喜欢靠在床头,这些日子依然每天读书,但其实没有读进去几句。
秀宁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杜家瑜心里憋闷,扔下书,走到院中。
秀宁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轻轻的说了一句:“相公,你不该来找我。”
杜家瑜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所谓天命,就像那些星星,每一颗都有自己的位置,他的位置就是杜石的儿子,改不掉,断不了。
杜家瑜抱着秀宁回房,那一晚他们一直都抱在一起,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像把对方心里的每一次悸动和口中每一声喘息都装进了心里。
第二天杜家瑜放下秀宁悄悄离开的时候,她装作睡着。这个离别太难,她不敢直面。
等杜家瑜走远了,秀宁头晕目眩神情恍惚的下了床,桌上留有一页纸:娘子,我不该来找你,更不该在乌坦城出现,你难,我难,太子难,将军难,大家都难。人生在世,各有宿命,岂能强求?家瑜无悔娶你,将来能否再见,只听天命。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秀英还是拿着那页纸如瘫了一样坐在地上。走进来的小燕子看到秀宁的这个样子吓坏了。
“小燕子,以后没有你的家瑜哥哥了,我们相依为命。”
杜家瑜快马赶到了纳拉湖,兵士欣喜若狂的向杜石报信。
在杜家瑜的印象中,这是杜石第一次没有气急败坏的向他发火,而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忘了秀宁,你始终是我的儿子。”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儿子,我现在就回弘扬城,那里的事儿我会尽力替你去办。”
“甚好甚好!你一定要小心……”
“我不用你来担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父子相见不足一刻钟,杜家瑜便又打马而去。
“你们,派人保护他……”杜石吩咐手下道。
数骑绝尘,向弘扬城奔去。
杜石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家瑜终于不会成为自己前进路上的一个拦路石,悲的是父子一如既往的形同陌路。
他走出帐篷,看着那一汪湖水,心中愤恨不平,按捺不住双手,一团混乱而有力的魔气直冲湖面,掀起一阵浪波。
那女人冷笑两声道:“这下可以放心了,为何还这么暴躁?”
杜石白了她两眼走开了。
女人看着那一团水雾,朦胧中又听到了魔王虚弱的声音:“……我受够了,引地火来吧,活则活,亡则灰飞烟灭……”
地火?
那是魔族的一种同归于尽式的攻击方法。即便是魔力最强的魔类也难保可以活下来。
“夫君……夫君……”,魅斯在心里喊道,但是已经没有了回音。
地火可以打碎伏魔亭,同样也可能将魔王化为灰烬。
女人叫来了赫拉,告诉他魔王的心声。
赫拉为难道:“女王,真的要用地火吗?”
“如今之计,恐怕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吧,我来引地火,其他的要看魔王的宿命了。”
杜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心里竟有一丝狂喜,事情总算可以已有个着落了。
对于他来说,即便魔王被地火融掉,现在他还可以掌控的魔力团应该也可以应付那个什么北辰世子了!
“你们去做准备,迎接魔王出世,记得要准备好医官,还有魔力高强的人待命,随时准备给魔王灌输魔气”,杜石装模作样的交代了一番。
魅斯此时六神无主。
这个被称为女王的魔王的女人,刚才还下了决心,此刻却胆怯的像一个小女孩一样。
毕竟可能化为尘埃的是她翘首以盼了数百年的夫君。
中轴大陆一场巨大的变动开始了。
那赫拉带着十几个魔类在湖边念起了魔咒,从手中发出的魔气持续的注入湖水里。
大约一个时辰后,湖水中突然喷出数条火苗,那火苗越来越旺,湖水开始减少,直到干涸。
伏魔剑开始狂乱的发出一阵阵的蓝色光弧,但是那些光弧越多,湖底的火苗燃烧的就越旺。
突然间,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伏魔亭像被炸碎了一样四分五裂,石块夹杂这火苗四散飞去。
全身黑衣的魔王,被爆裂的气体顶出亭外,扑通一声掉落在湖底。那一柄权杖还仅仅的攥在他手中。
魅斯拼命的像湖底跑去。
当魔王被那些魔类七手八脚抬上来的时候,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气息。
奇怪的是,脸上和身上并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夫君,你还活着吗?我们距离这么近,你可以感觉到我吗?”魅斯在心里问道。
“……哎,我很虚弱,一点都动弹不了……”
魅斯欣喜若狂,急促的轻声喊道:“他还活着,快,抬进帐里去!”
魔王被抬进帐篷里躺好。
“医官在哪里?”杜石喊道。
看着眼前的魔王,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个没有死掉的魔王对于他的将来意味着什么。
一个看起来很老成的医官开始给魔王医治,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
“奇怪,摸不到脉象……”
赫拉一把推开他,将魔王扶起,双手按在后背上,尽力给他输入魔气。
魔王的损伤太厉害了,赫拉几乎穷尽自己的魔气,仍然好像不能灌输千分之一。
等他停止下来的时候,魔王还是不能苏醒。
“我们回大漠吧!”女王对赫拉道。
“……回大漠……”女王的心中听到了魔王的呼唤。
杜石内心有些恐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魔王,即便已经被封禁了几百年,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和三十来岁的人族男人一样。
“杜大人,你向我保证过的,等你当上皇帝,就会送我回大漠。”
“可是我还没有当上皇帝!”
魅斯沉默片刻后道:“魔力团大部分都还在你的手里,请你放我们回大漠吧,我夫君需要好好疗伤。”
“你们带一些士卒回去,一定要隐蔽好,其余是士卒我先带回去。”
杜石有他自己的苦衷,他总不能带个魔王回弘扬城。
魅斯喜极而泣,趴在魔王的身上轻轻抽搐着。
忽然感觉身下的魔王动了一下,魅斯看着魔王的眼睛慢慢睁开,那微微一笑尽显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