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置疑，今晚将会面临极为艰难，极为凶险的战斗。战斗之前的沉寂心神，仿佛成了辛天冬的仪式。

他喜欢战斗之前心灵的宁静。

可是擦拭完刀身，静心平息的的辛天冬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即便刚刚抵达远岛，心情暴躁不安的时候，他也没有这种感觉。磨刀、打坐不过是平息心中的躁动，可惜越是想心若止水，却心如波涛。

小艾，魂牵梦萦的妻子，父母音容相貌依旧那么清晰，瘸腿的孙起叔，爱唠叨的钱管家....家里每一个人的面孔在脑海里轮番显现。

辛天冬的心在微微颤抖，因为这些熟悉的面孔已经完全消散在了人世间。不知过了多久，辛天冬的心终于回归平静。

他睁开双眼，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杀猪刀系在腰间，乞奴儿放在背后，眼神中闪耀着坚定的目光。

陇右，华家之地，亦是妻子小艾之故乡。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三十多年前千手鬼面说起。辛天冬看过沈周脑海里关于那段记忆的影像，完全不是正史中记载的那样，千手鬼面失控，陇右沦为鬼蜮之后，圣主程立才出手击杀千手鬼面，屠灭华家。

千手鬼面失控之时，甚至有可能在千手鬼面未失控的时候，程立已经出现在敦煌。正史之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也正是程立不顾一切代价追杀华氏后人，甚至不惜派遣四位知命以及上百精英修行者，围杀名震中州天都大将军辛武贤的缘由。

辛天冬推开房门，抬头看天，黑云压城城欲摧，只不过风却停了。这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宁静。他带上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步朝门外走去，佟力亚抱着青璃，紧随其后。

辛天冬做了决定，在飞魂堂一事了结之后，跟随李宪带领的队伍，前去陇右，趁机脱离，独自一人前去敦煌，探寻程立隐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

匈奴犯关，风雪将至，诸葛楼挂出了打烊一天的牌子。诸葛楼的掌柜亲自把二人领到三楼，所有人都在，没有饮宴，没有谈天只是在房间中安静的打坐。

三楼肃静，辛天冬和佟力亚在门口找了两个蒲团，安心打坐。可能是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呆着，佟力亚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成为了房间中唯一的噪音。辛天冬手指敲在佟力亚的手背上，一缕柔和的元气传入他的经脉之中，佟力亚跟随着这缕元气极有韵律的节奏呼吸，运转，不一会儿便平静了下来。

‘叮~！’

一声悠扬清脆的磬音打破了房间里如深海般的宁静。所有人睁开双眼，王湛开口道：“子时已到！”

诸葛楼宽广的后窗打开，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王湛踩着飞剑率先飞出房间，飞向东城。所有人从窗户一个一个飞出，佟力亚握紧手中的青璃剑，从窗户一跃而下，奔向东城荐福寺的方向。

诸葛楼在南城，荐福寺在东城，脚程最快的挑夫从诸葛楼到荐福寺也需要将近一个时辰。几人脚踏兵器，飞向高空，贴着厚厚的云层只飞了一刻钟便飞到了东城。

自高空向下看去，井然有序的道路铺设在东城之中，从道路上看，东城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区域。道路如蜘蛛网般井然有序而又密密麻麻，这些道路最核心，所有道路起始的地点，正是众人的目标荐福寺。

王湛和李宪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宪率领苏澈、李必、崔铭城和郑和，率先直冲而下。待李宪距离荐福寺还有二十丈的时候，空中六人缓缓下降。

李宪等人刚刚落地，荐福寺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寺内一时间灯火通明。

一阵极其嚣张的笑声响起：“哈哈哈...诸位不请自来，白送了我们一桩泼天功劳，多谢，多谢！”

荐福寺最雄伟的建筑大雄宝殿的门前，六位麻衣老者笑意盈盈，看着广场中小心戒备的五人，如同看着锅里即将煮熟的鸭子。

目标已经出现，李宪也不废话，瞬间取出红雨，横在胸前。李必握紧横刀，李秀宁手持陌刀守卫在苏澈身旁。一张古琴横卧臂中，五指微张，猛拨琴弦，琴声似千军万马冲向高台之上的六位麻衣老者。在无形琴声冲杀向前的一刹那，弓拉满月的郑和，松开了弓弦，箭矢瞬间破空，一点寒芒逼近他们眼前。

为首老者不急不缓，轻摆衣袖，一堵水晶墙面拔地而起。

琴声顿息，箭矢无声跌落，屋檐墙头端着弩机的匈奴军士哈哈大笑，嘲笑着场中诸人的无能。

为首麻衣老者缓步走到阶梯前开口道：“小娃娃，念你们修炼不易，现在放下兵器，加入飞魂堂，为自由而战，饶尔等不死！”

李宪道：“你们邪修作恶多端，还谈什么冠冕堂皇的自由。”

麻衣老者脸面微寒道：“看来你们受程朱理学荼毒太久，已成为所谓名门儒道的奴隶，不愿为大业而战，那便死去吧！”

李宪冷道：“那还谈你母亲！”

红雨刀身急速狂颤，红芒显现，李宪脚下重顿，冲向高台。高台之上的麻衣老者，双手快速结印，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从口中吐出。如血般的水雾蒸腾而起，刹那间笼罩广场，一股极冷的气息自红雾中透出。

麻衣老者盘膝而坐，紧闭双眼。看样子他就是飞魂堂布置在大原的阵师。阵师盘膝而坐，红雾翻腾，单靠阵法是根本杀不掉阵中五位金丹。

刀、枪、剑、斧四个人四样兵器祭出，强横的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出，脚步微顿冲进红雾之中。

身形健壮的念师站在阵师旁边负手而立，眼睛看着面前的红雾，背在身后的双手，失踪掐动着法决，微光流转，随时便可施展强横的念术。

若佟力亚在此，看到负手而立的念师，一定会认出，就是辛天冬夜探胖老杜营地时，从营帐中走出来的老人，薄灵山。

火把亮起，红雾弥漫荐福寺广场，不过十息的时间。辛天冬等人慢了一步下降，距离地面不过十多丈。王湛嘴角微扬，似乎一切胸有成竹，他开口道：“不识、依依清理了这些杂兵，不要攻击高台上两人。”

乱舞书页快速翻阅，程不识口中默念出一串口诀，一柄墨色匕首自书页中悬浮而出。比起在白龙潭潭底与梨洛对战时，更加清晰，花纹更加精美，匕锋更加锋利。如果说在于梨洛对战之时的匕首，是饱蘸浓墨的毛笔一笔勾勒而出，那么现在则是簪花小笔一点点精心描绘而成。

王依依的兵器，则是一把真真切切的短剑。剑身不知由何种材质打造，层层花纹如繁华盛开，剑柄整一块温玉打造，闪着隐晦的银光。

短剑在王依依袖间无声旋转，墨色匕首悬浮在乱舞之上。几乎是同时，程不识猛然合上了乱舞，王依依双掌叠在一起，短剑和匕首迅速隐于夜色之中。

短剑和匕首无声穿梭于夜色，举着火把的匈奴军士和隐藏在夜色中的修行者接连倒下。

扑通，扑通...

肉体从墙头，屋檐不断跌落砸到地面上的声音不断响起。高台上负手而立的薄灵山抬头看向空中，目光一凛，背在身后的手掌猛然向空中推出，一朵梅花蓦然成型，飞向空中。

梅花的速度不缓不慢，在空中逐渐壮大，抵达众人身前的时候已经有磨盘大小。王湛祭起白玉戒尺，直劈而下。

戒尺劈下如同无物斩过梅花，梅花花瓣破碎成星星点点。王湛脸色微变，迅速回防到正在施展念术的王依依左侧，冯智戴握着朴刀护住她的右侧。虞佳凝脚掌踩到剑尖，如水墨山河画的裙摆一甩，金色光芒自裙摆升起，瞬间生成金色护盾，护住她、程不识和辛天冬的身形。

‘唰！’

娇艳梅花被王湛一尺劈成红色的星星点点，蜷缩在花心之中洁白如雪的花蕊，在这一刻舒展。花蕊生长，如同舒展的钢鞭陡然绷直，射向王依依和程不识二人所在的方位。

王依依和程不识控制得短剑和匕首没有停止，匈奴兵开始溃败，扔掉火把，扔掉手中的弩机，慌乱得朝禅房跑去。王依依和程不识怎么会放弃击杀溃兵的机会，短剑和匕首贯胸而出，紧接着射向下一人的胸膛。

暗中的修行者肝胆俱裂，念师的手段他们心里清楚。全部念力元气灌注在兵器之中，威力无俦，同级别很少有人能够匹敌。眼看着那些狼奔豕突的匈奴兵，默默收敛元气，收敛心神，紧紧趴在阴影中，生怕空中的王依依和程不识发现他们。

殊不知，王依依和程不识的念力远超于同级别修行者，甚至可以于金丹初境的修行者比肩。

他们的位置早已被锁定，解决了匈奴兵，就会轮到他们。

‘咚！咚！’

两声如枪尖刺盾牌般刺耳的声音响起。如钢鞭一般的花蕊再与王湛戒尺相击之后，迅速变软，缠绕尺身，红色的梅花花屑，化作流星，绕过王湛，拖着细小的红色尾翼，滑向闭目操控短剑的王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