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沉吟解释道：“年轻人的刀法确实比中年人高上一筹，但他太年轻了，某些招式贯穿之间，仍有迟滞，我想这应该是他在之前的战斗之中领悟的战斗技法，却没有完全融入刀法之中，心存疑虑，若等到年轻人将领悟的战斗技法完全融入刀法之中，去芜存菁，中年人必输无疑，现在，胜负还未可知。”

“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能破了云夜的横刀斩！”崔若海把玩着青瓷茶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除了横刀斩，云夜的刀法只能称做垃圾，如今横刀斩已经被破，看他还能玩什么。”崔若海的左手边，一位面容虚白的年轻人笑道。

清河郡自然以崔氏为尊，但崔氏之下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宗门和修行世家。尧都之下，有三家一宗。柳林所在的柳家，云夜所在的云家，以及崔若海左手边这位面容虚白的祝支甲所在的祝家，以及善用重剑的墨阳宗。

崔若海虽然由金丹境跌落至洞玄境，但眼光依旧毒辣，远不是洞玄上境的祝支甲和萧川能够比拟的，他看了一眼和自己脸庞有些相似的祝支甲道：“云夜的刀法虽然杂乱，但战斗经验要比艾冬丰富，艾冬看似占尽了优势，但心存疑虑，或许会被云夜抓住破绽。”

狭窄的小船上，辛天冬把云夜压制在船尾，连绵不绝的杀猪刀如北国飞雪，云夜的官服已经被飞舞的雪花撕出几道裂痕，露出了淡灰色的里衫。如发丝般细小棉线从撕开的裂痕边缘被双刀带起的狂风卷起，而后被刀光斩成粉屑。

杀猪刀法简单，只有劈、斩、迎、刺、推等十三式，刀法简单所以更难，因为它考验的不仅仅是刀法，还有施法者的眼力和对战斗时机的把握，在瞬息万变和凶险万分的战斗中，准确把握住对手转瞬即逝的破绽，割破对手的喉咙，刺透对手的心脏。

棉线碎屑飞舞在紧而密的刀光之中，刀光之下云夜完全处于守势，但辛天冬脸上并没有一丝喜色。挥舞的杀猪刀愈加的快，力道更加的大，但云夜的守势就像一坚固的盾牌，总能精巧无比得阻拦住辛天冬的攻势。

“这样下去可不行！”辛天冬看着云夜平静的双眼，心中暗忖。云夜是在等待时机，刀法之间的迟滞他心中自知，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提高挥砍的速度，以借此突破云夜的防御，可效果不佳。

持续快速的攻击，辛天冬消耗元气和力气的速度远比处于守势的云夜快，挥砍的速度已到了极限，再无增加的可能，如此下去，等力衰的那一瞬，云夜定会迅速反击。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辛天冬眼中一眯，手中的杀猪刀却忽然慢了一分。

云夜苦不堪言，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竟然能破掉自己的横刀斩，而且依靠着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刀法死死压制着自己。

最为依仗的横刀斩被破，繁杂不堪的刀法落尽了下风，即便捕捉到了辛天冬刀法连贯之间的迟滞，他也只能保证辛天冬刀不伤害到身体，至于衣衫，早已布满了裂痕。

若不是多年的战斗经验，恐怕早已落败。

辛天冬的刀锋不仅紧密，而且力道很大，到后面的每一次撞击，他的臂膀都会跟着朴刀震颤。

辛天冬无法突破云夜的密不透风的守势，云夜也无法从辛天冬凛冽的攻势中破出，两个人都在忍耐，看谁先力竭，看谁先露出破绽。

虎口微麻，云夜全身贯注盯着辛天冬的刀锋，如此强悍的攻击再持续十息，他将在无法阻挡辛天冬的刀锋。

就在云夜即将力衰之时，辛天冬的刀突然慢了一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拼的便是对细节的把控，对元气的控制，对战机的把握。云夜眼中爆出一团精光，挥舞向前的朴刀忽然一翻，贴着杀猪刀的刀锋，擦出一溜火花，锐利的刀尖裹挟着凝缩到极致的元气刺向辛天冬的前胸。

“唔~”

崔若海坐直了身子！

“咦~”

墨阳宗的长老嘴角轻扬：“好聪明的孩子！”

岸边茶肆间此起彼伏的声浪对辛天冬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神经高度紧绷，心分二用，一边防备着突刺而来的朴刀，一边催动念力自识海喷涌而出，缠上背后布满白锈的横刀，藏匿许久的横刀呛啷出鞘。

“好凶险的招式！”

柳林握紧了拳头，砸向了桌面，桌上茶杯跃起倾倒，红褐色茶水淌了一桌。柳林曾观看过洞玄境之间的对决，亦亲自与凶悍的敌人对战，可从未见过像辛天冬这般近乎以命搏命的手段，着让他大吃一惊。

朴刀转瞬即至，刀尖已经挨到了官服的穗珠，可就在这一刹那，云夜却停了下来。因为辛天冬另一把横刀，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刀锋已经刺破了衣衫，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刀尖上的那一抹金属特有的冰冷。

辛天冬这是在走险，只要慢上一分，云夜的横刀便可刺进他的胸膛。凝缩到极致的元气，在胸膛内炸开，炸烂肺叶，心脏，胸骨，立刻便会横死当场。

但他成功了！

辛天冬催动念力，白锈横刀收回剑鞘，杀猪刀收回胸前拱手道：“多谢大哥留手，小弟还是技差一筹！”

云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散尽刀尖元气，辛天冬刀尖已经刺到他的皮肤，而自己的朴刀却只挨到了衣衫，若真是生死之战，那一抹冰凉肯定会贯穿他的心脏。

云夜把朴刀收回刀鞘洒然道：“输了就是输了，五弟不必如此，大哥不是小气之人，走，回馨兰阁，咱们兄弟接着喝茶！”

“这个人对自己好狠，这完全是换命的招式！”墨阳酒楼三层大厅内，坐在墨阳宗长老身边那位带着稚气的少年感叹道。

战斗已经结束，墨阳宗的弟子返回了座位，上首的长老扶着胡须语重心长道：“这才是杀人技，在宗门里只是师兄弟之间切磋，都留着手防备对方不要受到伤害，但出了宗门在中州行走，却不能有这些心思。”

“谨遵长老教诲。”众弟子拱手道。

长老浑浊的双眼看着辛天冬和云夜飞回馨兰阁的身影叹息道：“以命搏命在生死之战中只是最简单的招式，中州修行者，心狠手辣有之，阴狠狡诈有之，口蜜腹剑有之，你等此次千里游猎，定要睁大了眼睛，莫被人害了！”

少年挠头道：“长老，师兄们这次千里游猎不是为民杀祟嘛？怎么还会和中州其他仙门交手。”

看着身前有些稚气的少年，心中骄傲万分，却又十分担忧。少年名为张五郎，他的父亲是墨阳宗负责砍柴的樵夫，自幼跟随父亲在山中砍柴与山中百灵为伴，心灵纯洁单纯。六岁时，宗门天赋测试表现出了极强的天赋，立即被墨阳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

张五郎也不负众望，十四岁的年纪，便突破至洞玄中境，比起崔家的精英弟子也不遑多让。自从被墨阳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他便潜心修炼，未曾与外界接触，仍保留着纯净的赤子之心。

一天前，尧都钦天监传令要求墨阳宗出一部分人手，前往南宫协同调查至今未破的女童失踪案，张五郎便求着长老带他出来见识一番，等送走师兄，再随长老返回宗门。

“除了仙门还有邪修，有些邪修阴狠狡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让你的师兄们小心....你..”看着张五郎清澈见底的眼睛，长老不忍破坏他美好的一面，把后半句话藏在了心里，所谓正道，所谓邪修都是人，手段依旧阴狠。

张五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长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那个年轻人虽然用的是刀，但亦可用于重剑之中，道理相通，你们很幸运，出山便遇到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战斗，战斗的细节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众弟子拱手称是，一微微年长的青年人拱手道：“此去跟随钦天监去南宫游猎，还请长老多指点一二？”

长老摇头道：“钦天监在清河的六成力量全部放在了南宫，可接连三个月依旧一无所获，清河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这般诡异的事情了，现在又调集仙门百家的人马一同调查，那边的案子...不简单！”

长老顿了一下接着道：“待会拜访完沈卿将之后，你们便要跟着钦天监的人马前往南宫，你们要记住，此去南宫，若真发生大战，必定十分凶险，你们不要逞强，遇见对手第一时间释放莲花令，若不敌，就跑，不要有什么所谓明知不敌，也要出剑的想法，钦天监是大头，有事让他们盯着，你们听招呼便好......”

在墨阳宗长老教诲弟子的时候，馨兰苑内，破碎的茶杯和流淌一地的茶水已经被侍者清扫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茶杯，又燃起了淡雅的檀香。

云夜坐在辛天冬对面，沉吟了良久道：“五弟，大哥有个不情之请！”

辛天冬心知云夜要说什么：“大哥是想要要弟弟的刀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