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从白龙潭上空飞驰而过，除却潭水黑不见底，并未发现潭中有什么异常。

于是辛天冬问道：“从白龙潭诞生至现在从未行过船？”

张明道摇头道：“不知，村民们从未行过船，捕鱼也未曾进过深处，潭不行船，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警言！”

商量过后，几人还是决定用船。辛天冬在远岛时常协助蒋大修补渔船，自然而然掌握了造船的本领。

相比远岛老是偷懒的蒋师父，程不识和蓝处墨要敬业的多。剑气震荡下，风干的柳木被切割成一条条薄厚均匀的木板，辛天冬搭好龙骨，将木板一片片楔进龙骨。

足足一天的功夫，小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推下了水。小船不准备常用，没有刷防水的油漆，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稳定。

四人落在甲板上，还有很多的空隙，沈周用力踩了踩甲板，小船只是轻微晃动，满意点头道：“不错，若不入修行界，你定是优秀的船工！”

辛天冬笑道“时间再充足些，我会给船装上桅杆，扯上风帆，这样就不用我们费力气催动元气行船了！”

蓝处墨道：“一次性的东西，不必这么讲究！”

白龙潭从喧闹逐渐回归寂静，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四人飞上小船，在程不识的催动下，四人一船朝白龙潭深处划去。

白龙潭从未有过妖邪作祟的记录，但小心起见的沈周还是往水潭里丢着大小几乎相同的黑丸子。辛天冬识得这种法宝，‘水行丸’，水中的风邪盘，用来探知水中邪祟。若水中有邪祟邪力波动，‘水行丸’立刻就会释放出耀眼的白光，有阻挠水行邪祟感知行动的功效。

潭水漆黑不见月，如此之近仍不映船影，修行者目力极好，远处摇摆的垂柳青翠欲滴。如此之近，足下潭水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异域。潭水漆黑幽闭又静谧，月光洒满了白龙潭庙会层层叠嶂的屋檐，但到了潭水，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不映一点月光，显得十分诡异。

船体刺破如平镜一般的水面，层层波纹从船头向四周荡漾而去。直到船体四周灯火如同一点豆芒，船停了下来。

一路上没有遇到张明道口中的倾覆之险，也没有遇到水下邪祟冲撞船体，辛天冬和蓝处墨坐在船帮上安静等待，程不识盘膝在甲板调息恢复着因行船消耗的元气。

奢香丸静卧在沈周手心，缕缕元气注入丸体之中，少顷，丸体表面陡然雾化，原本沁人心脾的特殊香味消失无踪。

念力为绳坠着奢香丸投入潭水之中，辛天冬和蓝处墨缓慢拔出武器，眼光灼灼盯着沉闷如镜的黑色潭水！

良久，蓝处墨盯着平静的黑水道：“剑气入水威力减上大半，不知我们能否伤到水祟，哎，冬哥，你们钦天监都是怎么抓水祟的？”

辛天冬摇头道：“我刚入钦天监，只遇见过鬼手，水里的玩意还真没碰见过！”

盘膝在甲板上调息运气的程不识忽然睁开眼睛道：“表..表哥，船底好像有东西！”

辛天冬面色一正，将手中横刀伸进水里，一道刀芒紧贴着船底的木板横扫而去。

船体一阵抖动，船头潭水忽然翻涌如一股汹涌的墨泉，沈周将麝香丸挂在船头，腰间悬挂的佩剑脱鞘而出，没有任何缓冲，直射向翻涌的潭水中。

水异动止息，潭水也重新平静下来。方才沈周那一剑出的极快，回的也快。潭水迅速恢复平静，他的面色却更加阴沉。

‘哐当！’

船底被猛烈撞击，小船跳出水面，又重重落入潭水中，激荡的水花瞬间淋湿了严阵以待的四人。

撞击没有停止，小船还未稳定，猛烈的力道又撞击在船尾，船尾修长的菱角顿时碎成粉屑，船身在潭水中一横，旋即传来一阵难听的咯吱声，最后咔嚓一声响，龙骨裂了！

电光火石间，辛天冬敏锐捕捉到了水中那道粗壮灵敏的白色身影，是鱼，一条很大的鱼，浑身洁白如雪，背上没鱼鳍，也没有一块鳞片。

粗壮的尾鳍拍打水面，身子如同灵活多变的水蛇蓦然回首，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分布额头两侧散发着幽幽蓝光，丑陋的大嘴嘴角边挂着两根长长的须条。尾鳍再次摇摆，在水中震出一声沉闷的爆音，大嘴张合着冲向几近倾覆的小船。

小船柳木而制，没有镌刻阵法，用了结实的铆钉，在水中行驶数年虽然无碍，但禁不起如此猛烈的撞击。水中邪祟一下在船底，一下在船尾，船尾的棱角已经化成粉泥，这第三下必定要散架！

“是鲶鱼！”辛天冬大喝。

长剑、横刀应声出鞘，刺入水中，兵器入水宛若重拳打入棉花里，速度陡然减缓，灵活的鲶鱼轻松摆脱三把兵器的刺杀，身子猛然加速撞向危如累卵的小船。

鲶鱼此时离船只有一丈，鲶鱼绿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美味就在眼前，只需要再撞击一次，它就可以享受到可口的美味。

三人扶着船梆，兵器已经锐啸着回到身边，准备在小船破碎的一刹那飞向空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正的声音从程不识口中发出。

“君子之正，譬如北辰，其居所众星拱之！”

程不识盘膝而坐，奇怪的书籍悬浮在他的胸前，随着他话音落下，书籍哗啦啦作响，停留在某一页上，封皮描绘的灵异纹路金光大盛，紧接着一团金色光晕从书本里飞出，化成一颗颗闪耀的金色星辰向四面散发，笼罩起小船以及船上四人。

“铮！”

刺透耳膜的一声锐响，鲶鱼与星辰护盾相撞，竟然发出金戈相击之声。

仅仅一次撞击，星辰护盾光芒陡暗，程不识面上涌出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双手先是缓压，而后快速结印，丹田内元气疯一般涌入书本中，化成丝丝金色星光注入星辰，密布四周的星辰恢复之前的闪耀。

辛天冬向下望去，这才瞧的真切，如沈心酉所说，白色鲶鱼身子如井口般粗，如长凳一般长，摇头晃脑在潭水中翻腾。

阵法如同铜墙，鲶鱼准备许久的撞击撞在铜墙上，头晕目眩。

程不识快速说道：“鲶鱼是三品顶阶，你们快想办法，我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知程不识如何判定白色鲶鱼的品阶，但此时不允许多想，辛天冬看着在水中晕乎的鲶鱼，手握横刀，半斜的刀尖朝下，腾空而起。

辛天冬自空中而下，全身的力道灌注刀尖，这一刀若是刺在人的身上，甭管他什么修为，当时便能碎骨穿胸。但全力而出的杀猪刀刀尖却只刺入鱼身一寸，只刺破了鲶鱼的外皮，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鲶鱼身上布满湿滑的粘液，辛天冬脚底打滑，无法站立，索性双手握着刀柄，趴在鲶鱼背上。鲶鱼吃痛，瞬间清醒过来，翻腾着浪花在潭水中上下翻滚，想把背上的辛天冬甩下来。

只刺进鱼皮一寸的杀猪刀无法承受这样的甩动，辛天冬紧握刀柄的双手，努力下压，刀锋缓缓下刺，又深入了两寸，一股股腥味十足的鲜血从杀猪刀和鱼肉的缝隙中涌出。

鲶鱼张着大嘴，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硕大的鱼头猛然上扬，旋即扎入水中朝潭底深处游去。

从辛天冬跳船至鲶鱼下潜，一切不过五息。沈周反应最快，但鲶鱼和带着辛天冬一起在如墨一般的潭水中翻腾，他无法锁定鲶鱼的身形，担心误伤辛天冬，佩剑在身前唔啸转动，却没敢出剑。

见辛天冬被鲶鱼拉入深水，沈周极快吩咐道：“你们在船上等，若有水祟立刻逃离！”话音一落便循着鲜红的血迹跳入水中。

鲶鱼下潜的速度极快，辛天冬想要拔刀而出，却发现杀猪刀被狠狠夹在鱼肉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了。

在水里和和外面可以说是千差万别，鲶鱼快速下潜，无数种怪力冲击着身子，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些怪流冲到远处。刀是刀客的生命，即便身死刀客亦不会放弃手中的刀。周遭潭水愈来愈冷，辛天冬索性双手紧握刀柄，元气在体表运转，捕捉着水中稀少的空气。洞玄中境的修为加上元气的加持，半个时辰内绝无问题，他一边尝试稳住身体，一边尝试缓慢拔出被夹紧的刀。

白龙潭似乎是一个无底洞，鲶鱼快速下潜了将近一刻钟，也没有到达底部。辛天冬念力外放，笼罩周身三丈之地。因为潭水中开始出现各种不规则的寒冰，在寒冰缝隙之间，还有散发着点点荧光的针芒。

鲶鱼对寒冰缝隙之间的路径极为熟悉，在寒冰中左摆右穿，巧妙地躲避了所有的寒芒。辛天冬心想潭底一定有什么东西，索性放弃了拔刀，努力记着白色鲶鱼在寒冰中游走的路径。他坚信，水面上的沈周此时一定在后面追赶，一有机会必定出手相救。

又下潜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一块宛似牌楼般的巨型寒冰后，寒冷刺骨的潭水陡然变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