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家族。

如果将个人性命置于家族之下，那不论如何去想都令人觉得可笑。

他莫名厌恶家族这类群体，现在看看并不是没由来的。

在知道了这般多的东西之后再看，即便那时叶成武也在局中，逻辑上也能说得过去。可这又似乎说明了当时参与袭击的，包括发动者在内的绝大多数都是叶家的人。

但就现在论断这些发生在过去的东西，就显得有些魔幻了。

最主要的是，将他苏醒这事剔除，叶休文确实死在了那场叶家自导自演的杀戮中。

叶家生他养他，也伤他害他，收了他性命。

并且大概率他爷爷是知道这事的。

在知晓这些东西后，若是给机会，叶休文或许会想要灭了叶家，对此他也能理解，可以给予帮助改革换代。

“知晓了这些，之后呢？”他离去时想道。要毁了叶家吗？

“再去一趟。”他本欲离开，瞥了一眼画卷中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叶休文，突然又同小青说道。还有些东西，他想查清楚，而在这思考，他能最大程度摒弃掉思想里叶休文对叶家的主观判断。

回到寻魂柱前，他寻回了顾大嫂的丈夫。

顾家的家破人亡，是叶家的职责。这个为家庭更好而工作的勤恳矿工因为发现了灵矿石髓而失了性命，而股价母子，也因为他丈夫知道了这件事而失了性命。

为什么只有顾家这无辜三口人因为灵矿石髓而失了性命？他想。

万般猜测都不如得到一句回答。

顾家汉子在发现灵矿石髓后，在那事件前一天便失了性命，命陨叶海清之手，所以最后只给顾家母子带回了一句加夜班。

叶家从中得到了多少，他不知道，但离开《岁典》之后他仍一直在想。

顾家汉子他们负责的地方比较深入偏僻，而与他一起发现灵矿石髓的还有些人。

他又推开门，外面天气清朗，天空罕见的湛蓝，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雪突兀结束了，便是气温也上涨了些许。

不必多久，这些堆积的厚雪便会消弭，但这并不妨碍它现在阻挠着叶休文前进的步伐。

一路上，已经能够看见仆从开始活动，正端着铲子沿着道路将积雪铲到道旁。

没做停歇，不多时，沿着风雨回廊直走，拐进嵌在石壁的月洞门，便是书阁所在的院子。

有两道身影这雪地中活动着，一个在尽头书阁的门前，一个则在入口不远处。远处的身影裹着一身厚衣裳，叶休文瞧去的时候，听见他咳了一声，没认错的话，是书阁的管理。而在入口处的人装扮与书阁管理没太大区别，不过他身形更高大些，是个青年，已经将道路往前清除出了一段了。

“需要帮忙吗？”叶休文走上前朝着那书阁管理喊道。

“没必要。”书阁管理远远回答道。

“病了就多歇息会儿，叶家小辈还指望你教书呢。”叶休文喊道。显然书阁并非叶家人的常来之地，人们来来往往也少，所以在铲雪开路的时候，这地方的优先级很低，否则也不会轮到书阁管理这么个生了病的教书先生来亲自干这事。

“我正值壮年，教得了书也扫得了雪。不必劳驾了。”那书阁管理大声喊道，随后似乎扯着了喉咙直咳嗽。

“谢谢你的好心了，我爹这人比较犟。我也劝过了，他说他身体怎么样他心里有数的。”一直在他身旁听两人对话的青年突然对叶休文轻声说道，“随他去吧，他如果有事，会主动退下来的。”

“你既都这般说了，我也就不抢着做了。”叶休文瞧着书阁管理的儿子说道，除皮肤有些黝黑，眼前这青年与书阁管理倒确实是十分相似。

“谢谢了。”他答。

“不客气。”叶休文这般潇洒地说道，然后扭着身子走过了没铲的雪层。

“其他仆从会做这事的，怎么你抢着做。”叶休文问。

“那也是其他地方弄好后的事了，万一这个点有想进书阁的人怎么办。”书阁管理说道。

“懂了懂了。”叶休文看着门前被铲开来的空间说道，随后便请推开门进去了。

这回他来这要找的不是那些记录证明叶家有罪的档案。在书架间又找了一阵，他才在群书中找到了那本名做《青州常见矿石图鉴》的鉴别书籍。

书籍的内容从它名字便能看出来。

他只知道叶家最常开采出的集中矿石类别，其余其他的矿石他都有诸多不了解。

灵石矿不似常规无灵铁矿或是铜矿，一般而言，它出现的量、它的可开采性都是有一定比例的。

他询问了顾家汉子开采发现灵矿石髓的位置，大抵是从那个拐角入口进入十三四步，和叶休文上一次冒险进入叶家矿脉深处时候记忆的位置有些差距。

根据他记忆，没费多少工夫，叶休文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煌玉灵髓，是煌玉矿里有相当小几率诞生的东西，类似纯净灵石，可用于铸造器具等。其诞生一般而言是有不同规模的。

从这些东西上看，还真看不出所以然来。

“我在拖延什么？”他将书籍放回去，眼神无光。

一瞬之间，自己十七年来生长所在的家族，突然就与自己有了杀身之仇。甚至自己那个神出鬼没的爷爷还可能是幕后黑手。

换个说法，这幕后黑手亦或是整个叶家？

叶景云呢？

叶家于叶休文而言突然就有些陌生了。知道了这些之后叶家和他该是什么关系。

生恩死仇。怎么算得清？

他抹了抹眼睛，被寒风吹得生疼。之后便转身走出了书阁。

有些东西越是拖，越是烧心焦肺。那力量好似遏住了他的咽喉，在扭转肝肠。

他不愿去等待。

所以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大门而去。这个时候就地上的积雪而定，骑马是没有希望的。

离开叶家后，他绕到了大道之上，行马的大道上已有不少人在清除积雪，效率比起叶家的那些仆从而言要快得多。

只是这大道比起行人大道要宽太多太多了，并且考虑到城市的排水系统，要将大道清理干净要太长时间。

叶休文瞧着这些不着甲胄，与煌玉城居民打成一片有声有笑一起清理道路的甲卫。只觉得恍惚，之后又理解了，这些人他们本就来自其中。

边上的行人道已经清理了很长一段了，叶休文带着这种精神上的恍惚，朝着叶景云所在的办公大楼失神地走着。

之后在雪地上缓慢走了许久，他才被人喊住。

“休文小子！这个时候来这作甚。”在远处的白色雪景里，有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握着把铲子在朝他挥手。在一众穿了衣服的人中，赵虎威格外显眼。

“赵哥。”叶休文打起精神应道，“我爹在哪。”

“叶大人现在应该是在楼里。”赵虎威丢下铲子，用身子在雪里开出了一条道路，到了叶休文近前，指着远处叶景云的办公楼说道。

“说话赵哥你怎么这幅模样和大家一起清理道路？”叶休文进入了状态，“你不用忙那些要紧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哪还分什么要紧不要紧的事情。”赵虎威说，“这时候可没什么大乱子，要说要紧的事情，可能也就是什么地方有大树被风雪吹倒了会比较要紧。”

“我就不打扰你了。”叶休文说道，“我想去找我爹聊聊。他现在忙吗？”

“这时候我倒不是很清楚。”赵虎威说，“现在他应该在忙着处理大雪之后的麻烦事情吧。我这时候没什么事干，所以才来的这帮忙。”

“嗯嗯。谢谢赵哥了。”叶休文短暂的告别之后，又走了一段到了叶景云所在的办公楼前。

这回守门的一员是上次那个和叶休文过了几招被他折服了的十云卫，他瞧见叶休文之后，眼里放光，没多做阻拦，甚至还帮着叶休文说话，将他直接放了进去。

这人的热情反倒是令叶休文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倒也是件好事。

叶休文走上楼的时候，也没什么人阻挡。叶景云在房间里，与什么人交谈着。他则在门外安静地候着。

“我可以进来吗？”在叶景云办公室的人走出来之后，叶休文上前轻声说。

“休文？现在没什么事，你进来吧。”在办公室里叶景云没有带着面具，对在早晨自己的办公室里莫名出现的亲生儿子有些意外，不过他没多做思考，便让他进去。

“好。”叶休文答道，轻轻关上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突然来找我？”叶景云坐下后问道，“是昨天你去陵园里干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叶休文说道，“不过昨天似乎有个大能将暴风雪消除了。”

“是云水宗的大能。”叶景云说，“昨天那场雪太严重了，近百年来不曾有过。为了避免因此出现太大的伤亡，煌玉城三家联名求云水宗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