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日里早间辰时的风还真是侵肤刺骨，光靠手是暖火不了身子的，而身前的剑圣师兄又定了死规矩，不能运炁于脉以缓解寒冻。这可真是苦了人了，饶是曾年冬季进山打猎也不曾这么早过，山间冷风寒露伤人不浅，稍不小心就落得个头痛膝寒的毛病，这病啊跟人一辈子，于是身子骨再好的猎人也不敢冒着后半身卧病在床的风险进山的。苏天佑不禁感叹，这剑堂弟子在剑圣师兄的教导下，吃进的苦苏天佑想都不敢想。

偶尔一阵风刮过来，苏天佑只感觉脑子都宕机了，更不敢想这想那的，只能捂紧衣裳，不停地往掌心哈气热脸。

上阳正站在无极殿门口，苏天佑还第一次见到掌门师兄如此闲适，只是他那嘴角的笑意分明让自己心里有些不爽快。

幸灾乐祸，不为人也！

苏天佑咬牙，取暖之余又不敢让膝盖上的腊月剑落到地上，以免增加马步的时间，已经吃过一回苦了可不能再犯。

终于天边第一缕阳光撒到无极殿拱角上，散射出漫天金光，照耀在苏天佑身上，暖和了不少。他哆嗦着嘴巴问剑圣：“师兄，太阳出来了，马步可以结束了吧？”

剑圣原是闭眼扎马步，听闻此话这才睁眼，的确是有刺眸金光了，一念起双膝上的剑自动飞到剑圣背后竖立，不怒而有神威，剑圣缓缓开口道：“持剑，攻我。”

苏天佑低眉吐气，怎么就不能休息一会再来呢，我手僵得剑都握不住了，还如何攻杀？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苏天佑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的，望向大殿门口的掌门师兄，似乎明白自己的想法，却是视若无睹，看戏的意思十分浓厚，嘴角的笑也愈发放肆。

哎，两位师兄都不当人也。

苏天佑心中无奈，却也只能尽力握拢五指，站到三丈开外，举剑。

这样重复了几十遍的过程，苏天佑厌倦不已，只是奇怪剑圣师兄为何乐此不疲，当真是剑痴不成？还是虐自己有莫名的快感，听说剑堂弟子的修行比这还严酷，若非这个原因，实在难以解释。

苏天佑一剑刺出，抛开心里的杂念。

剑圣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一指击落腊月剑，苏天佑一点也不意外，正欲俯身拾剑，余光却见剑圣两指竖起，不知嘴里念着什么，下一刻腊月剑竟然飞起，横剑猛然击在苏天佑胸口，将其打退，双腿来回蹬了十多步才停下。这一幕看得殿门口的上阳咂舌，小声道：“师弟太凶了，罪过罪过。”

苏天佑瞬间又恼又怒，但面对眼前之人实在不敢发作，只能闷声忍着，但又不甘莫名受了这一击，心中委屈至极，正欲开口发问，剑圣抢先发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之后的攻杀仍是有气无力，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苏天佑闻言却是不恼了，可心里的憋屈不减反增，手僵得像块木头，怎么握剑嘛，自然刺出去的剑也会乏力。这种情况下，又不允许运炁驱寒，苏天佑顿时变得愁眉苦脸。

太难为人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惩罚就惩罚吧，难不成还能杀了我？

说来也好笑，苏天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只为了握紧腊月剑不让它脱手，然而这一剑刺出，苏天佑就知道惩罚是逃不掉了。

叮的一声腊月掉落在地，苏天佑看着它一阵苦笑，下一刻腊月飞起击在他腹部倒退数丈远。

苏天佑吃痛，心中怨念丛生。如此的教授方式真让人难以忍受下去，苏天佑愈发佩服剑堂弟子了，尤其是李古七这个剑堂大弟子，每天都要面对这么个魔头，日子指定不好过的。

惩罚并未降临，剑圣只说了一句：“再来，把剑握紧咯，剑都握不住你拿什么杀人，手吗？”

未尝不可，苏天佑心想。

一剑又一剑，一念又一念。

连着好几次苏天佑剑都拿不住，剑圣也是冷言冷语。

终于剑圣再次击退苏天佑以后，语气竟变得柔和，道：“任何一次战斗中，你的武器万不能离手，无论是在何种恶劣的环境中，你的武器就是你的命，武器丢了，命也不远了。”

就这样一段话，听得上阳点头，苏天佑心中郁闷瓦解，只因这话在理，若要举个例子，那便是上次任务中李古七手中剑被打落后眨眼间便陷入了劣势，虽然最后反败为胜，可那是与徐薇配合绝佳才有的结果。试问世间能寻得几人如此？

这一次苏天佑手中剑不曾脱落，落剑插地拱手道：“多谢师兄教诲，师弟定当谨记于心！”

剑圣摆摆手，本就是随心之念，忽然想起的。

苏天佑默默退回原地，欲要持剑杀来，剑圣此时抬手道：“慢着，这几日下来，我也知你不是那种愿意静下心来好好练剑的人，你的眼神反映出你的心并非全在剑上，就连刺出的每一剑你都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我没有说这样不好，只是我觉得你不太适合练剑。如若照我的方式按部就班地练下去，这基础剑招八式都不知道要练到何年何月，更不用谈流云剑法了。”

“以你的性子，肯定是等不及的，既然如此，我就直接教你流云剑法好了，这基础剑招八式，你有功夫就自己练，不一定要对手，对着空气也一样，只是你自己无法判断练到了什么程度而已。总而言之，多练总不是坏处，有的战斗，也许就是你这练得多的一剑奠定了胜局。”

苏天佑抿嘴点头，性子急确实不错，但也没有剑圣说得那么夸张，只是最近白歌这家伙催得紧，心里烦着呢，这剑自然而然也不怎么想练了。不过，先学了流云剑法也不错，基础后边慢慢磨，无非就是拿时间往上堆，总会好的，迟早有一天会让剑圣师兄挡不住自己的剑，取缔了他这剑圣之名。

苏天佑恭请：“还望剑圣师兄教我剑法！”

上阳诧异：“这就不折磨了？继续啊，我还没看够呢。”

苏天佑这小子好不容易被压得大气不敢喘，怎么突然就放手了呢？剑圣师弟怎么回事，平时面对剑堂弟子的那股凶煞劲呢？

话说回来，这一套倒是可以学一学，以后面对那群小鳖犊子，也该这样严肃凶狠点，看他们还敢跳来跳去。

剑圣深吸一口气，道：“你看好了，我打一遍，能学多少是多少。”

“剑法口诀你都记得我就不讲了。”

话音刚落，剑圣御剑纵横，在无极殿前打出了气势恢宏的一击，石板碎成无数块漫天飞射，气得上阳差点破口大骂，这石板好贵的知不知道？

此乃第一剑，剑圣毫不停歇，舞动手中的剑，如同闲云流转，飘渺无踪，残影无痕。流云流云，到底是这刺出的剑似一朵云，还是这漫天蔽日的云像剑圣师兄手中的剑？

苏天佑第一次感受到了剑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阵风起，剑圣师兄突然翻转手腕，似是白云乘风而动，无形无根，无念无惧。苏天佑看得眼花缭乱，总是找不到剑在哪，先是以为在这，但其实只是上一剑留下的残影的罢了；下一刻以为在那，却发现是虚晃一招，从未有具体的攻击落到此处。

这哪是学剑，简直就是对眼睛的折磨。

直到剑圣收剑立定，苏天佑从头到尾瞠目结舌，不敢出声。

剑圣淡淡道：“可有看明白了？”

苏天佑吞咽口水，道：“看...看明白一点了吧。”看明白个鬼，脑子不是一团浆糊就不错了。

“师兄，不能再打一遍？”

剑圣闻言怒目而视，苏天佑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一遍足矣。”

“学会了？那就自己练吧，我看着。”

苏天佑欲哭无泪，跟剑圣师兄打交道是真的累啊，说不会呢要被骂，假装会了也会被骂得更惨。

“哎，即来之则安之。”

苏天佑轻叹一声，短短几息后抛却念头，一边回忆方才剑圣刺出的每一剑，一边依葫芦画瓢，倒是练得有模有样。

这边剑圣见状，没有评点什么，只是开口道：“凡道门法术，究其根源，大多出自天下武修名士。纯粹的武道之心，对于兵器之用反而比我们这些道修更加精通。而此《流云剑法》便是一名剑修所创。”

“我未见过此人，不懂他原本用意。然闻观天上之云，无根、无形、无念，风起而动，风止而静；化雨凝冰，可柔可刚...我也是第一次练这剑法，看到的就这么多，更多还需你自己去发现。”

苏天佑听着，惊叹不已，这只是剑圣师兄第一次使用流云剑法，可他的理解可能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修士。

无愧剑圣之名？

苏天佑想着，抬头望向天，那一朵一朵的云正由东向西缓缓飘荡，轻轻柔柔的，看上去甚是喜人。

只是心中实在难有深刻的理解，剑圣师兄说的都懂，做起来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