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

罗木带李若芙转入一条小巷，墙都不高，路却很窄。地面由石板砌成，但很多都破损了，凹凸不平的，走在上面脚底膈应，极不舒服。两旁的墙斑驳发黑，幽青的苔藓从墙根一直爬到人腰那么高的位置。

小巷很安静，路过的房屋都十分老旧，不少门槛门框被腐蚀得残破不堪，明显有别于贵丰酒楼所在地那样的闹市热街，彼处繁华，此处落破，应该没什么人在小巷中居住。

越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有利于隐藏秘密。在小巷中七拐八弯许久，李若芙开始吐槽：“你带我去的狗窝是不是最大的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最隐秘的。”

走在前面的罗木没有说话，没有回头，最初几次来时，他也曾被小巷中几乎每条都一样的路弄得昏头转向。

穿过巷门，进入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子，不大，花草长得盛，甚至可以用野来形容，一整面墙壁被葱郁茂密的爬山虎占领，满墙绿色，一丁点也瞧不见墙体本来的颜色。经过小院，李若芙见到一扇两开木门，同样腐蚀不堪。

“到了。”

罗木转过身，对李若芙嘱咐道：“记住，你是我新拉入帮的小弟，只待一两个时辰，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李若芙虽身穿丐帮的衣服，可终究容貌出众，怕引起注意，路上她刻意往净白的脸蛋抹了些泥和灰。丐帮弟子时常在各种地方摸爬滚打，其中诸多人都不在意身上脸上沾到的污渍，见到那些个手上碰点灰都要打一桶水来洗个干净的人，他们往往嗤之以鼻外加远远骂一句“矫情！”

脸上有丐帮弟子亲切熟悉的泥灰作为掩饰，混入其中必然轻松许多。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李若芙对自己很有信心，说着就要推开门，仍被罗木叫住，“等等！还有一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李若芙转过头，眼里来了兴趣，“何事？”

罗木道：“前院柴房旁有一扇小门，你千万不要进去。”

这大老远走半天路来都来了，还有不能进去的门？李若芙表面上好声好气答应着，暗地里却盘算另外的心思。

二人推门进去，又是一个院，一个大院，院中排列几间很大的屋子，大小上来说挺气派的，就是仔细看去，确实如罗木所说，脏，也破，连一扇完整的窗都没有。

简单扫一眼，最角落的柴房旁边确实有一扇门，李若芙的嘴角不禁勾起。

罗木带李若芙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里头是一个厅，周围有几个小房间，院里其他的几间大屋子应该也都跟这间一样。人还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在地上坐开，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

厅中没有正儿八经的桌椅案几，地上到处铺满稻草，想来丐帮里的部分弟子平常就是就着这些稻草在此处过夜。正中间已经起好一个火堆，旁边是两个木棍绑起来的支架，罗木所说的牙祭，看来是烤牛羊一类的肉吃。

丐帮打牙祭，李若芙是丝毫没有兴趣，至少对吃的是绝对没有兴趣，她吃过的山珍海味都够丐帮打一辈子牙祭的。

跟随着罗木一同坐下，两步之外有个看上去年纪三十出头的丐帮弟子冲罗木打招呼：“罗老弟，身旁的兄弟没有见过呀，新入帮的？”

罗木憨笑答道：“不错，今日才带他入的帮。”罗木避开对方眼神低下头去，有关李若芙能不提则不提，能少说便少说。

哪知李若芙自己主动开口，压低嗓音说道：“老哥幸会幸会，小弟以后还得多仰仗老哥关照。”

那人挥臂抱拳，慷慨说道：“好说，日后同在丐帮，就都是兄弟。我是江陵常季，不知老弟怎么称呼？”

李若芙抱拳回礼，道：“常老哥叫我狗毛就行。”

常季仰首大笑，道：“狗毛老弟名字取得倒真随性。”

李若芙摆摆手：“人取贱名活得自在。咦，常老哥，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昨夜未睡？”

常季揉揉眼睛，道：“差不多，天还未亮就被帮中叫去传递消息，忙活一大上午到此刻才可歇一歇脚。”

李若芙道：“也是温岳和牧朝风那事儿？”

见常季点头，李若芙继续问道：“我们丐帮真是神通，温岳和牧朝风换马杀马的事昨天夜里刚刚发生，帮里立马就得到消息，还都细节详尽如亲眼目睹一般，也不知是帮中哪位弟兄得来的消息，赶明儿我得跟他讨教讨教。”

常季诡秘一笑没有接话，李若芙无奈，不好再继续深挖下去。此时入厅的丐帮弟子越来越多，一整头羊也被人扛进来架到了火堆之上，李若芙瞧见那个武林大会上被峨眉女弟子林兮薇一剑将棍棒斩成两截的贺通也来了，不少丐帮弟子还起身打招呼尊称一声“贺前辈。”李若芙忍不住笑了笑，贺通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略微丢人，但在丐帮中的地位还是不赖的嘛。

李若芙心下盘算着，人再多下去就不太方便了，转头捂着肚子对罗木道：“我突然肚子不太舒服……兴许是在贵丰酒楼吃了八字不合的东西，我得赶紧去上一趟茅房……等会儿再来找你……”说完李若芙麻利的起身，溜出屋去。

茅房就在柴房边上，李若芙站在茅房门口，回头瞧去，陆续前来的丐帮弟子都着急入屋，无人留意到她。很好，一个闪身掠至柴房另一边的小门面前，未上锁，那就更好了。

毫不犹豫推门进去，是一条走廊，连通一排屋子的走廊。李若芙将身子贴近屋子一侧，小心翼翼慢步轻声朝前走，安静，除了细微的前院传来的喧嚣人声，只剩下安静。

直到走到第三间屋子，李若芙开始听到对话声，前面屋子里有人！

对话的声音是从最里面的屋子中传出，李若芙伏身窗边，静静偷听。

“我帮你，你也得帮我。”是丐帮帮主穆八方粗犷洪亮的嗓音，他也到襄阳来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李若芙有些震惊，这声音是腾达镖局的总镖头杜远达！

“帮我杀死沈易安，夺得玄铁密令！”穆八方故意将嗓音压低，听得出，他这样很吃力。

李若芙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七大派俱未前去唱衣会，原来不是对玄铁密令没有兴趣？而是为了避嫌找机会更好下手？看来七大派实际上并非团结一心……

杜远达笑了笑，“你是在说笑？”

穆八方道：“我知道你跟沈易安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一定有机会的。”

杜远达沉默了，少顷，他道：“你是要我出卖朋友？”

穆八方突然加大音量，道：“你能真正认清楚你眼中的朋友背后究竟是何面目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何玄铁密令会跑到无垢山庄手里？谁能保证危害武林的阴人府不是他无垢山庄？”

一连串的问题令杜远达再次沉默，他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不出意外的话，如今整个江湖都在这么怀疑。

穆八方继续说道：“我们做的，是为武林除害，是替江湖伸张正义！又不需要你做什么，出血流血的事交给我，你只需要以朋友的身份，令沈易安露出破绽既可。”

杜远达认真地说道：“你不了解沈易安，他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破绽。”

穆八方肯定地说道：“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破绽，你总该对你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杜远达道：“我可以帮你，但是……”

话没有说完，因为穆八方突然朝杜远达使眼色，二人觉察到什么，快步前去打开门，走廊空空如也！

李若芙捂着肚子一脸难受走到罗木身旁坐下，一众丐帮弟子已经开始分发烤羊肉。起初李若芙嫌弃，一来瞧不上，不信丐帮整得出什么好吃的；二来一整头完整的羊被所有人上手掰来扯去，看了就倒胃口，但碍于如今伪装的是丐帮弟子身份，才装模做样咬下去一口，嘿，还别说，味道真不赖，看来丐帮打牙祭方面是有一手的，心里这么想着，又是两口下肚。

即便烤羊肉味道不错，李若芙多吃两口后也觉得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气急出走的她开始想回听风小筑，将方才所听之事告诉沈易安，不知道穆八方和杜远达的计划如何，起码可以未雨绸缪早做防备。

李若芙突然牵起罗木的手就往屋外走去，囫囵咽下一块羊肉，罗木才忙问李若芙：“怎么了。”

李若芙脚步未停，继续拉着罗木往前，“我立马就要离开，你若还不想走，待陪我出去再自己回来，以免被人怀疑。”

“哦。”

与罗木一同走出狗窝大门，李若芙头也不回直接走了，罗木呆呆望着李若芙走远，良久才摇头长叹一口气，多么好看有趣的女子啊！可惜……自己是个乞丐……

幸亏李若芙机灵脑子好使，来时的路全都记得，否则小巷九转八拐的，容易让人找不着方向。

出去的路走得比来时快上许多，可还未出巷，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摔倒在地！

那人后背一片猩红，必受重伤。李若芙警惕着慢慢走近，身形有些熟悉啊，看清脸时方不自觉惊呼：“程丰！”

惊讶至极的李若芙蹲下身去，见程丰大喘粗气，强撑着即将闭上的眼睛，说道：“带……我去见……沈……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