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可能！”眼前的情况令慕容回雪难以置信，他们三人离开这个雅间的时候还是酒菜满桌，只过去半盏茶的功夫，怎就消失一空了？更难以置信的是，在此期间他们没有听到隔壁有任何动静，满桌的酒菜怎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诡异的事情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天真懵懂的她对江湖之复杂又增添一笔不可磨灭的印象。

“酒桌上的情形各位已经看见了，三位还有何话说？”王管事越发得意起来。

慕容回雪不甘心，难道真的没人可以帮他们证明清白吗？人……人！她突然想起一个人，说道：“龙老板接待我们的手下，是他带我们到这个雅间的，他一定能证明我们说的都是事实！”

程丰看向王管事，说道：“此人何在？”

王管事招手唤来身边的手下，问了几句，不出一会儿，便将接待沈易安三人的小哥带到。

王管事指向沈易安三人，对小哥问道：“今夜接待他们的是你吗？”小哥小心翼翼顺着王管事的指尖看去，很快又低下头，道：“是的。”

王管事继续问道：“那你可记得，你将他们带至何处雅间？是现在我们待的这间，还是隔壁那间？”

小哥面露难色，挠了挠头，道：“这……这个，我……我也记不清了。”

王管事怒道：“如此简单之事，你怎会记不清！”

小哥被吓得立即跪下，慌忙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确实记不清了。”

王管事呵道：“没用的东西，退下！”小哥连忙听命退出门去，无论他是否撒谎，沈易安等人都对他无可奈何，当着王庆的面，总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点头罢？这下唯一能证明沈易安三人清白的人，也以失败告终。

王管事说道：“哼，接待你们的人也无法证明你们说的话，这下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江静波想起一事，说道：“想要证实他们是否撒谎，还有一个办法。”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江静波继续说道：“此事还要麻烦程老板，查一下酒楼的记录，龙老板今夜设宴所订到底是哪个雅间。”这确实是一个有效直接的办法，酒楼一般都有账本，一查便知此雅间有无使用记录，若此雅间真乃龙玄名下所订，即可证明沈易安所言属实，否则，沈易安所言将空口无凭，无人敢信，他们三人也就无法洗清杀死龙玄的嫌疑。

王管事一听便道：“此事何必麻烦程老板，隔壁雅间乃是我吩咐手下所订，酒楼记录上记的应是我的名字，这点我清楚的很。”

为保公正起见，程丰还是赞同江静波的提议，说道：“不妨事，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查证清楚的好，我马上让人去查。”程丰给身后的手下使个眼色，手下立马明白程丰的意思，欠身退出门去。这次同样很快，程丰的手下带来酒楼的一个伙计，伙计手中还捧着一本青皮长方形本子。

伙计进门还未打招呼，程丰就吩咐道：“查一下这个雅间和隔壁雅间今夜的记录。”伙计果断答应一声，开始翻查本子。伙计手中的本子挺厚，也挺大，翻查起来难免废些功夫，所幸要查的是当日记录，追溯起来就简单许多了。随着伙计翻页的手停下动作，结果亦呼之欲出，他右手食指在纸面上划动，同时说道：“花字九号雅间，预订人王庆；花字十号雅间，今夜无人预订，也无人使用。”

为便于记录和管理，醉望楼每一个雅间皆设有编号，并将编号刻于小木牌，挂至雅间门旁显眼的位置，众人进入雅间时几乎都见到过这个牌子，为使大家都明白，程丰还是命伙计说清楚些。伙计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花字十号雅间，隔壁是花字九号雅间。”龙玄的尸体正躺在花字九号雅间，加上伙计的话，已经清楚说明一件事情——沈易安等人所言非实！

沈易安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下去，便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说明清楚，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管在场各位信不信，龙玄的死都与我三人无关，既然醉望楼主人和王管事都来了，龙玄的尸体交给你们，我三人已无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先告辞了！”说完他就拉着慕容回雪和李若芙朝门口走去，他会这么果断选择走，除了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突然，王管事挥手一掌拍在酒桌上，粉尘四起，酒桌顷刻间化为粉碎，他喊道：“你们不许走！”

随着王管事一声呵斥，屋外突然冲进来四名赤衣蒙面人，他们手中皆握银白锋利短刀，拦住沈易安三人的去路。显然，他们是王管事叫来的，但与上午的黑衣人却不是同一批。

沈易安转身看向王管事，悠悠说道：“我们要走，你拦得住？”

王管事：“不信你试试！”气氛一时变得格外凝重，呼吸之间，能清晰感受得到紧迫人心的肃杀之气。

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沈易安与王管事之间暗中较劲，局势一时变得十分紧张，眨眼间就要兵刀相见。江静波似乎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用坚定的口吻说到：“够了！我相信他们！他们绝不是杀死龙玄的凶手。”

程丰惊疑地看着江静波，欲言又止。李若芙则偷偷瞧了江善人一眼，后轻声叹气，将脑袋抬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躲躲藏藏。

王管事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江善人，他们可是杀死我家主人的真凶，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静波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似精钢利刃刺向王管事双眼，那一瞬间，王管事脑海闪过自己惨死的画面，不由得掌心一凉，暗暗攥紧双拳，方才的气势也消散全无。

程丰赶紧赔笑，说道：“江善人，王管事，你们别动怒，这位小兄弟也是，先别急着走，龙老板死在醉望楼，这件事必须得弄清楚，他在长安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后还有……咳……咳，江善人你心里也清楚，这事儿要是不调查清楚了，只怕会引起更大的争端。”

“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凶手很明显就是他们三个，抓起来偿命就是，何须再浪费时间！”王管事依旧一口咬定沈易安三人是凶手。

江静波微微发怒，说道：“我说过了！他们不是凶手！”

慕容回雪大惑不解，这位江善人与我们素未谋面，怎会如此执着替自己说话？

王管事说道：“江善人的话如此肯定，可有什么证据？”

江静波斜视王管事一眼，不屑地说道：“哼，我江某人的嘴，何时说过半句假话？我的话就是证据！”此话虽狂，倒是不假，江静波二十出头便出门闯荡，在江湖摸爬滚打十余年，大大小小的生意谈过无数笔，向来是一诺千金，从无虚言。他允诺别人十日交货，就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会拖延；他答应给别人找来百颗产自东海的上等珍珠，就绝不会给人九十九颗。以信立商是他长久以来的准则，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与他对这条准则的坚持脱不开干系。

王管事说道：“江善人的话，我自然不会有一丝怀疑。只是江善人如此相信这三人，令小人不禁为你担心，就怕江善人识人不明，被小人所蒙骗！”

王管事此话不仅对沈易安众人一通冷讽，还贬低江静波看人之能，令李若芙怒目圆睁，她恨不得撕烂王管事的嘴，再把他的舌头拿钳子夹住，用火烧成焦炭，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就在她几乎骂出声时，眼角瞥见江善人的脸，便又将那些损人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一口闷气挤在胸口，真是好不难受。

江静波知道已经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若自己不替沈易安三人解围，他们不仅会被困于此处不说，他们的杀凶嫌疑也会被王管事一众坐实，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江静波说道：“不劳王管事费心，我再如何识人不明，也不会看错自己的小姨子！王管事难道认为，我江某人的小姨子会杀死龙老板不成？”沈易安暗自叹息，事情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见王管事、程丰等皆是一副惊讶的模样，江静波对李若芙说道：“若芙，你过来。”李若芙二话不说，乖乖走到江静波身边。江静波继续说道：“你们所说杀害龙老板的凶手，乃是拙荆胞妹，霁月山庄的二小姐——李若芙！”

李若芙虽女扮男装，终究难掩其肤貌之秀美，经江静波一点明，众人已明白这位霁月山庄二小姐是故意装扮成男子。而众人中最惊讶当属慕容回雪，江静波的善名她曾有耳闻，父亲对其也颇为赞赏，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刚与李若芙相识不久，就又以如此为难的场面遇上李若芙的姐夫江善人，不禁感叹世间之事当真巧合万分。然而世间巧合之事真的那么多吗？殊不知多少你眼中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幕后精心谋布的一盘棋局罢了。

程丰收起惊讶的表情，讪笑说道：“原来是霁月山庄的二小姐，我这双不中用的眼睛竟然未瞧出二小姐的身份，失敬失敬！”

李若芙说道：“程老板真会说笑，你的眼睛可比那些乱咬人的狗奴才敞亮多了，小女子见了，不由羡慕程老板的一双慧眼。”

程丰听后手心冒汗，他琢磨不透，李若芙这个麻烦精说他好话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静波则故作严肃，对李若芙说道：“若芙，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吗？也不给姐夫介绍介绍。”

“啊！”李若芙连忙向江静波介绍道：“两位公子都姓沈，都是我近日新结交的朋友。”江静波分别与慕容回雪和沈易安打招呼，二人亦自回以微笑点头。

打完招呼，江静波转头对王管事和程丰说道：“我江某人的小姨子不可能是杀死龙老板的凶手，小姨子的朋友自然也不可能是杀死龙老板的凶手，你们说对吗？”

程丰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跟王管事的意见一致，认为龙玄的死跟李若芙三人脱不了干系，但江静波的态度也很明确，坚持李若芙三人与龙玄的死无关，他一下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王管事没有程丰那些顾虑，果断说道：“江善人此言差矣，我相信在场诸位都奉信眼见为实，而我亲眼看见，我家主人惨死于此，那时江善人的小姨子和她的朋友们却端坐于他的尸首旁，这不仅仅是谋杀，更是一种对我家主人的侮辱，对长汉帮的蔑视！我家主人是长汉帮五堂之一的诡商堂堂主，这点江善人不会不知道吧？”

江静波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有了些许波动，他说道：“知道又如何？”

王管事将双手负在身后，冷笑说道：“长汉帮的堂主惨死于人手，江善人认为长汉帮会善罢甘休吗？”

且不说李若芙三人是不是杀死龙玄的凶手，单单一堂之主死于非命这等丑闻，就已有足够理由令长汉帮将李若芙三人抹杀，以平息风波。这点江静波心里清楚的很，可事已至此，他实在别无选择，谁让摊上这件麻烦事的人是自己小姨子呢，所以不论后果如何，他也只有硬抗下来。

“此事我自会调查，然后向长汉帮说明清楚，就不用王管事操心了，查清凶手后自然也会告知王管事一声，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江静波将最后一个字的音拖得很长，带有请求内容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尽是威胁的口气，不得不说，江静波说话做事属实硬气。

“若证实凶手就是霁月山庄二小姐呢？”王管事说到。

“若当真如此，一切后果由我江某人承担，这下你可满意？”

李若芙看向自己的亲姐夫，目中饱含担忧之意，她完全没有想到姐夫会因自己的事情，担上得罪一个帮派的风险。

“江善人既已揽下重责，老夫怎好继续阻挠，还望江善人记得今夜说过的话。”王管事给赤衣人一个眼色，四名赤衣人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江静波一声冷哼，向李若芙说道：“我们走！”即转身走出门外，李若芙和沈易安等皆跟随而出。

程丰亦拔腿跟上，挤到江静波身旁满脸油腻的笑容谄媚道：“江善人，我送您下楼，我送你……嘿嘿，你看此事我醉望楼虽撇不开护卫不当职责，但我们醉望楼碰上也实在是冤呐，您跟长汉帮日后不论如何了结，我这醉望楼大门可始终都向着您！”

江静波只冷冷道：“不必送了，我又不是第一回来你这醉望楼，你留步吧。”头未转，眼未瞧，脚步也未停，径直下了楼。

程丰知再跟下去乃自讨无趣，赶紧止步在后头喊道：“江善人慢走！江善人慢走！”转头，还不罢休加大嗓音喊道：“李二小姐和两位朋友有空还望常来坐坐！小弟定备好美酒佳肴伺候，领上七层一睹长安满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