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窑屠户家，屠户那泼辣的婆娘正对着屠户破口大骂。

“你这要饭的压破瓢，吃饭的家伙说没就没了？你说说这都第几把了？”

“小点声，四邻八舍听见了不好。”屠户表面上膘肥体壮，其本人却极度惧内，他妻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便如碰见猫的耗子灰溜溜的躲在角落。

“还四邻八舍？都趁着不注意偷了咱家多少东西了？平日里占点便宜也就罢了，偷鸡摸狗的算什么东西。”那泼妇哪会顾及旁人，越是有人注意越发骂的兴奋。

刘丰刚来到破窑外面，就注意到这里的人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毕竟做了多年锦衣卫特务，刘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赌一把那屠夫家娘子还能再骂几句！”

“这么赌有意思吗？还是赌下屠户敢不敢揍他媳妇儿。”

“你有钱烧的？就屠户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什么时候被媳妇儿下药毒死都说不准……你们听说没？那臭泼妇平常没少给屠夫戴绿帽子。”

刘丰见怪不怪的耸了肩，顺着众人指指点点来到万众瞩目的肉摊。此时肉摊上并无顾客，只有一个身材妙曼的年轻女子背对着刘丰正指点着角落里蹲着的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骂骂咧咧。

“劳驾……”刘丰大声的清了嗓子，示意两口子肉摊来人了。

“哪个狗#娘养的裤裆没系紧？这个时候来老娘面前找不自在？”泼妇头还没回呢，就迫不及待的损了开口的刘丰。等那泼妇回头，看见的是一个衣冠整齐，姿容颇有威仪的青年男子时，不禁耸了耸喉头，“哎呀……哪里来的小哥？您先坐坐，奴家进去泡壶茶。”

“死鬼！还不招呼客人？”那妇人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她去泡茶的时候见屠户还蹲着发愣，立刻又训斥了屠户。

“呵呵，客人见笑了，我家娘子实在不像话。”屠户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憨憨的摸了后脑勺。

“你倒是好脾气……”刘丰可不想在这里多呆，连忙从怀里拿出那把油乎乎的杀人凶器，“这把刀你可认识？”

“这正是昨日丢的那把刀，客人在哪儿捡到的？”

“昨日谁来过你的肉摊？黄三有没有来过？”刘丰直接开门见山的试探道。

“对，你不提他我都忘了，正是那混蛋来了，我那刀才不见的。原来是那小子偷的吗？让我再见到他，不把他打的屎尿屁都出来，我……”屠户本就是个老实人，自然说不得什么狠话，说到半截就哑口无言了。

“哦，多谢，这刀我有大用，就拿走了。”刘丰把刀又包了揣入怀中，而后拿出一吊铜钱，“给你的，去新买把趁手的家伙。”

刘丰并不是一个人来的，等探得了消息，他马上出了破窑，让那些藏起来的御马监士卒都聚在了一起，“我已侦得真凶，尔等随我进去拿人。”挥手间，几个腰胯战刀的壮硕汉子就跟在刘丰身后跑进了破窑。

“那些人都带着刀呢，是找谁寻仇吗？”因为士卒们都平民装扮，所以引得围观众人指指点点。

黄三家刘丰去过，所以也不需问路，几人轻车熟路就闯入黄三家里。

黄三没在自家，此时正躺在隔壁李家婆娘床上，一番云雨之后搂着不着寸缕的李家娘子大献殷勤，“我的小乖乖，那城里丽春院的姑娘们都没你好看。”

“死冤家，竟然拿我与那些女子相比……”二人正说话间，就听见隔壁黄三家传来乱糟糟的声响。

“什么动静？”黄三心里一紧，也不顾及身边妇人了，连忙手忙脚乱的穿了衣服。莫不是事发了？不应该啊，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与那二人有牵连。

“头儿，都找遍了没人。”几个汉子搜遍了黄三这破家也找不见一个人影。

“去邻家问问，那邻家女子做的不正经生意，平日里与黄三多有勾结。”刘丰还记得最初与黄三见面场景，于是连忙带人翻过了院墙，直接来到老李家。

“你们什么人？怎么私闯民宅？”李家婆娘刚替黄三整理好衣服，自己却酥胸半露，此时见几个带刀的汉子闯进自家，连忙捂了胸口。

“不是找你的，咱们找的是黄三。”刘丰对着黄三扬了扬下巴。

“原来是您老啊？不知找我何事？”黄三强自镇定，点头哈腰的对着刘丰示好。

“黄三，不要装模作样了，你的事发了！”几个御马监士卒就等这句话，听着刘丰说完，三五个汉子一拥而上把黄三捆了。

“头儿，这娘们儿怎么办？”

“一个婊子而已，丢在一边吧。”

不一会儿，刘丰一行就押着破布堵了嘴五花大绑的黄三，在整个破窑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往钦差行辕大步赶去。

钦差行辕，刘寺快步的跑到张轼近前，“刘丰把黄三捉来了！”

仿佛时光倒流，刚来凤阳最初的五人又聚在一起，不过不是在破窑黄三家，而是在金碧辉煌的钦差行辕。

“看座，上茶！”张轼四人都穿了官衣，都正襟危坐了，等沦为了阶下囚的黄三讲故事。因为张轼印象里，上次黄三讲故事时喝了一瓢凉水，这次张轼便让人给黄三松了绑，看了座，上了茶。

“上次花了十两银子听了你故事不过瘾，这次特意请你来再讲一个故事，我等洗耳恭听。”张轼揭了盖碗碗盖，抚去了茶汤上的茶叶，才啜了一口茶水说道。

“大人找错人了吧？我哪里有什么好故事？”黄三额头见汗，兀自强作镇定的推脱道。

“比如你在丽春院杀了那姓崔的，比如你又跑到喜雨茶庄杀了掌柜的，这两个故事就值得听了。”张轼直勾勾的盯着黄三说道，果然，那黄三脸面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

“大人远比小人会讲故事，您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黄三狡辩道。

“你昨日从喜雨茶庄离开你当我不知道吗？离开了喜雨茶庄你回到破窑从肉摊偷了杀猪刀你当我不知道吗？”张轼追问，“若是我没猜错，吴老军也是你杀的吧？”

张轼这句话说完，屋内几人俱是一惊。

“老军收养了许多孩子，包括你……据吴春生所言，中秋夜是你陪他们过的，连那几身新衣服也是你给他们买的。”张轼才说几句便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又端起茶杯润了嗓子，“吴春生说，老军死前几天还说过，你虽是个混混，却是他养过最体贴的孩子。”

“别说了！我讲，我都讲。对，你说的都对，吴老军确实是我杀的，那姓崔的本来是老军收养的第一个孩子，叫吴大，也是我杀的。”黄三激动的语无伦次，“喜雨茶庄掌柜的，我怕他知道我杀了吴大，于是连他一起做了！哈哈，我故事讲完了，该判我死罪了吧。”

“吴大？这是什么情况？”张轼满脸疑问的看着满红耳赤的黄三。

“都怪那该死的书童，十几年前，那书童死了主人，为了后世过的舒坦，给自家主人编造了私生子……”黄三破罐子破摔，一五一十的把十几年旧事说得明明白白。至于黄三为何激动，许是张轼所言，那吴老军生前很在意这个混混了。

“原来如此……”张轼有了答案，自然把案犯黄三押下，并亲自手书了案件详情。

“大人真乃神人也。”当日下午，张轼招来了凤阳一众官员，详述了案件全程，自然迎来底下官员的马屁狂潮。

“钦差大人既然已经破了大案，不知何时启程回京？”

“不着急，此案中还有牵连，那丽春院死的嫖客，原来是定远县杀了人的在逃犯，此事尔等可清楚？”张轼不置可否，反而跟一众官员提了问题。

“定远县杀人案人尽皆知，没想到这人犯死在了丽春院，倒是替定远县省了钱财。”说话的是凤阳府推官。

“凤阳府推官，你对定远县案怎么看？”张轼追问。

“大人，此事好像与吴老军被杀案无关吧？”底下有心思活络的或许猜想到了张轼想法，于是硬着头皮顶了一句。

“此案与吴老军被杀案有所牵连，或者是你在质疑我便宜行事的特权？”张轼这奉旨钦差只要没有返京缴旨，那他还是有便宜行事之权的奉旨钦差。以势压人，从来都是西厂的圭臬。

“下官不敢……”先前质疑张轼的官员立马认怂。

“传我的话，本官不日便启程回京，当然，顺道去定远县去看看那梅县令如何替天子牧养百姓。”定远县在凤阳城南，与京城方向正好相反，张轼这话可就南辕北辙了。只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自然没有官员出言质疑。

“下官恭送钦差大人！”一众官员无不替定远县梅县令捏了一把汗，竟然能引得钦差大人不要面皮的胡说八道。

翌日，张轼一行辞了凤阳，一路大张旗鼓，高举了奉旨钦差的旗牌依仗，堂堂皇皇的向着定远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