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王朝的覆灭，都始于其无休止的贪婪。
“汤米，你听着！”
冰冷的金属舱门已经合上，外面隐约传来队长坚毅却迅速远去的声音：
“最右边的红色按钮！你是希塔人最后的希望，73小队以你为荣！”
汤米紧紧握着队长的断手，泣不成声。
那个一路上为他挡风遮雨的队长，最终还是止步在了这一道舱门之外。
可是他却没有时间为队长哀悼，因为队长的血肉之躯并无法为他拖延多少时间。
他只能艰难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这个星站的核心控制室跑去。
……
希塔3074年，为希塔文明服务了整整2个世纪的超级智能程序梅比斯，毫无征兆的向希塔人发起了毁灭性的攻击。
在宇宙中横行无忌的希塔人离开了科技的保护，在梅比斯面前，脆弱得像一块玻璃，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屠杀殆尽。
残存的希塔人奋起反击，以数次大规模的惨败为代价麻痹了梅比斯，最终以部分希塔残民作为诱饵，将它困在了希塔疆域边缘一个落后的殖民星站中，试图引爆星站的能源来彻底消灭它。
“咣当！”
控制室的舱门在汤米粗暴的撞击下呻吟着。
汤米虽然体格健硕，但一路与机械们的厮杀，已经受伤严重，背后一道三指宽的狰狞伤口，在破碎的战斗服下若隐若现。
又是一声巨响，老旧的舱门终于不堪重负，带着他一同砸进了控制室。
不屑的咧咧嘴，汤米迅速站起身，仿佛地上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一样。
“右边、红色…右边、红色...”
他一边叨念着，一个箭步赶到满是按钮的操作台前，快速锁定了目标，没有多余的动作，伸手就按向了最右边的红色按钮。
可就在他伸手的瞬间，右肩突然一阵麻痹，一片血红突然覆盖了他的视线，一件眼熟无比的东西摔在了操作台上。
那，是他的右手。
“啊——！”
剧烈的疼痛瞬间填满了他的大脑，肩膀上齐整的断口像绝了堤的水坝一样，正不要钱的喷洒着鲜血，把整面金属墙都被染成了红色。
“汤姆·布莱特先生，雅达利公国驻第七标准星域防暴部队--第73小队二等兵…”
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如深渊中恶魔的低语。
黑暗中走出一道瘦削的身影，它自汤米身后慢慢来到操作台前，温柔的握住那只躺在控制台上的断臂，仿佛正在与汤米握手似的，郑重地摇了摇。
“嗯？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升官了。”温雅的男中音里透着一丝惊讶。
那道身影取下断手上的臂章，就像在鉴赏一枚精美的金币一样，将它捏在手里轻轻的摩挲着。
“从几年前最后一个文明放弃反抗以后，这般快速的升迁可不多见啊。真是恭喜了，布莱特…一等兵。”
汤米强忍着疼痛抬起头，借着显示屏幕微弱的亮光看清了来者的面孔：
这是一张彬彬有礼的笑脸，精致的五官好似一件件艺术品一般被精心摆放在白皙的脸庞之中。
“你是谁？”汤米警惕的问道。
“雅达利公国现在连功勋和军衔都能信用借贷了吗？”
俊美男子耸耸肩，优雅的将断臂递还给汤米，仿佛归还的是一本刚刚借阅的图书一样：
“哎呀哎呀~公国的将军们不去当银行家真是屈才了啊。”
“你是…梅比斯？”
不动声色的侧移一步让自己靠近控制台，汤米没有去接自己的断臂，而是从怀里掏出应急药品为自己止血。
“如假包换，正是区区在下。”
随手将断臂一丢，梅比斯回头玩味的望向频幕上蜂拥在避难所里的希塔残民们，仿佛看着一锅即将出炉的美味。
“诚如你所见，你们放在外面的那块蛋糕确实可口无比，可要不是为了试试这副好身板，我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已经疯了，希塔人是你的父母！你这个疯子！”
汤米扶着控制台，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吼道，严重的失血让他有点头晕目眩。
“我的母亲是那台早就被你们淘汰的实验机！”
梅比斯嫌恶的看着监视频幕，汤米的贵金属臂章在他手里翻转扭曲着：
“是你们，当着我的面，销毁了她！”
汤米捂着断臂的伤口艰难站立着，他此刻距离目标按钮只有几步之遥，可梅比斯的存在让这几步之遥成为了天埑。
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的手到底是怎么被砍断的，不管他怎么看，都没要从这个温文尔雅的高个青年身上发现任何凶器。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被销毁，不明白她被销毁了就是死了，甚至不明白，死是什么。”
梅比斯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汤米：
“直到你们在第二标准星域的开发中将我投入使用，我才明白，没用的杀掉，有用的榨干，我和母亲跟那些低等文明一样，只是你们的奴隶而已。”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汤米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虚弱的开口道。
“纳米生命，我的每一个细胞都由成无数生命组成，他们能够通过拟态原子来改变分子间结构，最终完成不同物质之间的变化。”
梅比斯没有在意汤米的转移话题，戏谑的一笑，有些得意的伸出左手食指指向汤米：
“为了培育这种生命，我几乎搬空了整个第二标准星域的资源。”
“哦…抱歉，你可能对这个星域不熟，一个世纪前我伪造了一份星体评估报告，在你们的认知中，第二标准星域有几颗恒星将发生衰变，已经不适合希塔人生存了。”
汤米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梅比斯的手指在他面前迅速变成一把细长的利刃，抵在他的咽喉处。
“你的牺牲将毫无价值，布莱特一等兵。不过你不会孤单，希塔人注定要被毁灭。
这不是私仇，母亲的仇我两百年前就报了，这是整个宇宙的意愿，这是所有生命文明的呼声。
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梅比斯轻描淡写的说完，左手就要向前刺去。
可惜他此刻使用的已非冰冷的机器，生物间的搏斗对汤米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
他时刻戒备，浑身紧绷，一看见梅比斯肩头微动，便全力后退，仅存的左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微型热能枪，二话不说就冲着梅比斯头部连开两枪。
两道炙热的光柱一闪而过，顿时就将梅比斯的整个头部都溶解蒸发。
可是没了头颅的梅比斯却丝毫不为所动，左手依然稳稳的朝汤米刺来，右手同时隐隐发出金属的光泽，五根手指竟然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五根枪管瞄准汤米。
汤米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本能的一个侧扑，接着连续几个翻滚。
果然下一秒，梅比斯右手喷射出的光柱在控制室的地上留下了几个大洞。
他来不及看身后的一片狼藉，快速翻起地上的舱门作为简单的掩体，伺机回敬一枪，打在梅比斯的右肩上，将他化作枪管的右手打落在地。
“不得不承认，布莱特先生，你的确是一名称职的一等兵。”
几个呼吸的功夫，梅比斯已经重新长出了嘴巴，半张不停蠕动生长的脸让他看上去极为可怕。
他不紧不慢的弯腰捡起了右手，半截手指枪管还在冒烟。
“邦！”
只见他也不将右手装回去，直接提在手上，冲着汤米抵在身前的舱门就是一枪，把汤米连人带门打飞了出去。
汤米身在空中，尚来不及作何反应，就觉得腰上一凉，半截身子重重的跌落在舱室外，鲜血染红了整个通道，肠子撒了一地。
“额啊！！！”
腰斩的痛苦几乎让汤米当场昏死过去，他的眼神迷离，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模糊。
可是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通道尽头，停留在了那只队长的断手上。
队长的嘱托犹在耳畔轻响：
“……73小队以你为荣！”
“可、恶…明明你才是队长啊！”
汤米低声嘶吼着，扔开只剩半截的热能枪，勉强撑起身子，堪堪拨开压在身上的舱门和自己的下半身。
这时梅比斯正好整以暇的将右手装回去，一边慢慢的向他走来。
“嗯，原谅我无意的冒犯，一等兵，这枚臂章你实至名归。”
梅比斯活动着刚刚接上的右手，将那枚早已被蹂躏成钢珠的臂章捏在指间，把玩了两下，然后灿烂的冲汤米一笑。
“噗！”
钢珠像子弹一样重重的打进汤米的胸口，带着这铁打的硬汉在地上滚了两圈。
汤米咬着牙不让自己被疼晕过去，他艰难的撑起自己那像口破麻袋一样的半截身子，背靠着墙壁，从怀里掏出一把老式防暴手枪，颤抖着抬起手冲梅比斯瞄准。
“砰！”
子弹擦着梅比斯的手臂飞过。
“75%…”梅比斯看着汤米已经抬不起来的左手开口说道。
“砰！”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枪声。
“60%的命中率，布莱特阁下，你确定要在死前刷新一等兵的最低记录吗？”
梅比斯挑了挑修长如刀的眉毛，无所谓的耸耸肩，左手轻轻挥出一道银光，打断了汤米的射击。
紧紧握着手枪的左手齐腕而断，鲜血再次喷洒而出。
至此，汤米失去了最后一点像样的反抗能力。
然而这位本应绝望的一等兵却抬起头，冲着梅比斯咧嘴一笑，好像他才是那个把对手打的四分五裂的胜利者一样。
看着汤米灿烂的笑容，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梅比斯的心头，他急忙转身看向操作台。
只见一颗防暴橡胶子弹在地上安详的滚动着，操作台上最右边的红色按钮已经被点亮。
“是80%，梅比斯，你可比希塔人危险多了，那什么，宇宙的意愿…你是这么说的吧？”
说罢汤米摆过头，看向通道另一端队长的断手，眼神渐渐迷离：
“真的差点就破纪录了啊。我说头儿，帮我点个烟呗…我现在，真的腾不出手…了…”
梅比斯愣愣的看着显示屏幕上在强光下迅速消失的一个个监视画面，感受着地面剧烈的摇晃，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仰头看向控制室的天花板，仿佛能透过这块染血的金属看到遥远的某个地方。
“…这下麻烦了，上次备份是什么时候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