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辞老鬼又见妖，仇人碰面眼自红】

月光皎洁星空低垂，袭庆城外四里处的树林中，四名江湖人剑拔弩张。

宋翊望了花容一眼，心中想道:“我二人配合默契上百军兵也不在话下，即使对上莫天川也未必会输。何况眼下也无他法，总比一起对上他师徒二人要强。”

宋翊心中思想停当，冲着莫天川抱拳拱手道:“老前辈，那就得罪了。”说完话便拉开架势，心中已然画出一个九宫格来。

宋翊说话的时候，花荣已然默默退到宋翊背后十步开外，悄然将一只羽箭搭在弦上。龙向云站在一旁却是面露嘲讽之色，显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师父的武功非常有信心。

莫天川看到二人有所动作却不急着出手，慢慢从背后卸下一副双钺交给徒弟。这副双钺的样式与龙向云那对一般无二，只是显得老旧很多，红布绑成的把手磨得油光发亮。也不知这副双钺历经多少战斗，钺身之上遍布划痕但却擦拭得程光瓦亮，只是在钺柄附近个刻着一个“鬼”字。

宋翊见到双钺心中一惊：“‘横住去路鬼钺现，立时索命阎王殿’，原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鬼钺’，看来今天我要闯一闯阎王殿了。”

虽然见到传说中的兵刃，宋翊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但见莫天川卸下兵刃显然不愿以命相博，于是也将背后长刀卸下放在一旁地上。花荣一身功夫都在弓箭上当然不会放手，依然手拉弓弦保持戒备。

莫天川并不急于出手，反而不慌不忙地在那里活动腰腿，嘴里还不住自语道:“年老不已筋骨为能呀。唉，我这许久不曾与人动手手，腰腿紧的很呀。”

宋翊二人等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莫天川才慢慢站起身说道:“好了，可以了。”

别看莫天川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宋翊却丝毫不敢懈怠。莫天川方一起身，宋翊便拉开架子防备他突袭。

只听莫天川淡淡说了一声:“少年郎小心了。”突然间双眼圆睁，目中神光暴涨气势凛然，与先前老态龙钟的样子判若两人。下一刻，莫天川身形如电直奔宋翊而来。

莫天川陡然出手，宋翊没想他动作如此之快，错不及防之下立刻侧步让身。岂料，莫天川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待到宋翊身前却是陡然一转，身形硬生生移开一尺，与宋翊擦肩而过直奔花荣。

莫天川身形初动花荣便已拉开弓弦，见莫天川直奔自己而来立刻放出一箭直奔他前心。莫天川极速奔跑之中却能闪转自如，身形一晃便将羽箭避过。

花荣藏箭与旁人不同，为求速射将箭囊搭在腰部左侧别人挎刀的位置。此时，左手长弓一低右手借势已经抽出一只羽箭搭在弦上，动作熟练迅捷。

谁知莫天川身形陡然一快眨眼间已到花荣眼前，速度竟然快了一倍。花荣箭在弦上未及发射已被莫天川左手攥个实在，同时右手一伸点在花荣膻中穴上。

膻中穴位于两乳正中，乃是任脉之汇，若被击中便会内气散漫神智不清。莫天川手法奇重，两只孤瘦的手指仿佛铁条一般，一击便将花荣膻中穴闭死。花荣只觉胸口中憋闷难当气机不顺，晃了两晃便趴倒在地上。

这一击兔起鹘落只在转瞬之间，莫天川身形如电宋翊再想救护已然不急。但见花荣趴在地上虽然气喘粗重却无生命之危，便知莫天川已然手下留情。

却见莫天川站在一旁，神威凛凛地说道:“一招了。”

没想到莫天川嘴上说让两人一起动手，心里却没打算以一敌二。宋翊心中实在懊悔，自己也是太过轻敌，莫天川成名已久岂是易于之辈，早知方才不要答应比武，转身逃跑还有一丝希望。现在花荣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自己想跑也无法，料想这个老家伙早有此意，先用话把自己稳住再去料理花荣便可将自己摁个瓷实，真不愧是老江湖。

宋翊见事以至此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与莫天川单打独斗。莫天川突然会心一笑，仿佛孩童小计得逞一般，轻轻说道:“你有信心接的下我九招吗？”

战亦死不战亦死倒不如落得大气凛然，宋翊朗声答道:“有何不敢？”

莫天川由衷赞到:“好气魄！”

莫天川身手迅如闪电绝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便会中招。宋翊嘴上托大心中却丝毫不会放松，四轮全部开启灵元不断由中脉闪入四肢百骇。

三脉七轮的轮环并非实物，只有本人和开有眉间轮之人可以见到。莫天川虽然看不到轮环，但却能明显感到宋翊的变化，奇道:“你这小子气势怎会突然攀升，有意思，有意思。”言罢身体向前一探，两步便跨过三丈有余，转瞬之间便到宋翊面前。

宋翊早就脚踏八门凝神戒备，谁知莫天川身形骤停陡然转到宋翊身侧。之前花荣一招被制，宋翊看得明明白白，莫天川不但身法快极而且竟能在急行之间随意转折实在令人咋舌。

最好的弓箭手都会对目标的行动进行预判，一箭射出犹如目标自行撞到箭上，莫天川陡然加快身形令花荣判断失误因此才会一招被制。

有了花荣的教训宋翊当然早已做好准备。莫天川虽要绕个圈子，宋翊却只需原地转身便已直面莫天川。怎料莫天川出手如电，一跟手指不偏不倚仍然点在了宋翊的膻中穴上。

宋翊只觉一阵气闷，但却没有当场昏阙。封闭穴位正好与开穴相对，修炼内功者调用真气游走于经脉之中，所过穴位经历不断冲突逐渐变得豁达名为开穴。闭穴则是由外力点摁穴位，让穴位短时间内重新回到封闭状态，时间一长筋肉慢慢回复，穴位自然重新打开。当然也有内力强横者调用自身真气强行冲开，是与开穴同理。

宋翊真元亏损本就没有多少真气流转于经脉之中，而且人身基本的气机流动并不需要很大的空隙。因此，宋翊穴位被封只是略感呼吸不畅却没有过多影响，也算因祸得福。况且宋翊更骨之术练得筋肉远胜常人，要想将他穴道封完全封死绝非易事。

莫天川见一击得手本道大事已定，没想宋翊毫不受阻反而一拳霍霍生风地打来，大意之下竟然险些中招。

莫天川回身避让躲过一拳心下大惊：“此子内功虽然有些底子，但我方才确实将他穴位点个结实。就算他内功再厚，也不能当时冲开。看他拳上劲道丝毫不减，难道真是我老眼昏花点差了。”

宋翊速度不及莫天川，即使步法精妙依然无法打中莫天川，措不及防之间又被点中右胸神藏穴。 莫天川身法极快围着宋翊不停旋转，安定了以快打慢的心思，任你步法再妙也是枉然。

宋翊心中骇然已极，莫天川身法迅捷无伦出手如电远非自己所及，持久下去定会吃了大亏。想到此处着便已心中发慌，漏洞百出又被莫天川连续点了三个穴位。宋翊立刻收敛心神意守脐轮，逐渐将心思平静下来反而觉得莫天川身法不再无际迹可寻，方才恍然大悟，当事者迷，迷责乱心智。

宋翊也不急着反攻只是以平静的心情冷眼旁观，生有何喜死又何哀，心里越是平静莫天川的动作越是清晰。待到后来宋翊干脆闭上眼睛，口不言、耳不闻、眼不见，认他来去无踪却不能乱我心境。只是用知觉去感受莫天川的存在。

渐渐地，宋翊仿佛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自己和莫天川两个人的存在。莫天川的身法拳脚变得清晰缓慢，自己即使不能完全躲开也可以拳脚格挡尽量避让。

宋翊置身事外同样能够看到自己的不足，虽然步法尚佳，但是上半身的闪躲仍有欠缺。宋翊灵机一动，将八门九宫竖在面前，双脚不动上半身矬身低头依照八门潜行可以更加有效地闪躲。

莫天川心中大惊，宋翊将眼闭上反而身法大进，自己连点数指都被对方化解，即使点在筋肉之上也是无关痛痒的地方。

莫天川驰骋江湖多年何曾丢过这种面子，逐渐争胜之心大起，身影晃动围着宋翊化指为掌连翻出击，掌风强劲不可小窥。

宋翊虽然尽量避其锋芒但也不时吃上两掌，仗着肉身强横灵元护体未受重伤。但是他毕竟现学现卖不够纯熟，一不留神被莫天川转到后背印了一掌正的。

宋翊心念一转，全部灵元自行集中到背部流于表皮硬抗这一掌。尤是如此，以莫天川深厚的内功修为岂是宋翊初学咋练能够抗衡。宋翊跌跌撞撞迈出三四步方能稳住身形，眼中金星乱冒五内翻腾，脖颈处一阵阵发冷，忍了又忍才没昏死过去。

莫天川早就算计妥当拿捏精准，这一掌用上六七成的内力，虽不致命也能一击将宋翊打昏。没曾想宋翊骨头够硬，竟然咬牙挺了下来，心中也有几分动容，如若再打下去恐不能保他性命，可惜了一个上好的练武之才。

宋翊与莫天川交手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一来是因为宋翊自身筋肉强横又有灵元护体。二来是莫天川有惜才之心，未曾全力施为。否则，莫天川也不会只以点穴手法来对付宋翊。

莫天川正自左右为难的当口，却听背后有人轻轻问道：“几招了？”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却是花荣缓过一些精神，委顿地趴在地上说话。

莫天川心中恍然，方才只顾试炼宋翊身手，却将之前约定抛在脑后。心中想着便望了龙向云一眼，只见他面露愁苦之色欲言又止。莫天收了架势负手而立，朗声说道:“如实讲。”

龙向云不敢隐瞒，双手抱拳恭敬回道:“秉师父，一共二十四招。”

莫天川听罢仰头大笑，笑声豪迈震动四野，笑罢大声说道:“时逢乱世多英豪，三尺龙泉属少年。好！徒儿，我们走！”言罢，自顾自地昂首而去，意态潇洒确有大侠风范，倒将宋翊、花容晾到了那里手足无措。

龙向云心有不甘地追道:“师父，军令不可违呀！”

莫天川哈哈笑道:“嘿！什么狗屁军令，管得了老夫？”

龙向云见师父去意已决只能狠狠瞪了宋翊一眼，一路小跑地追了过去。

宋翊将花荣扶起，在膻中穴上搓揉了半天才让穴位重新打开。待花荣原地休息一阵顺过气来，宋翊才问花容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和和哥哥们一同前去投奔宋江入伙了吗。”

花荣气闷多时仍有一些头昏，缓了缓道:“卢大哥他们已经在齐州找到大头领宋江入伙，我怕你找不到去处特地回到袭庆府寻你，已在这里滞留三日了。哥哥，你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

花荣确实有情有义，但宋翊却有难言之隐不便说明，只能扯谎敷衍过去，对花荣道：“那老和尚真是疯的可以，也不知什么原因，只是留着我呆了几日就放我走了。”

此地不便久留，二人寻了马匹直奔齐州而去，一路上只走偏僻小路不敢在大路上驰骋。

齐州与袭庆府比邻，两个人不敢再袭庆府多做停留，快马加鞭一路向北，行了两日已至济南府①境内。二人只在济南府行了数里便发现一路上多有禁军逻足，于是二人寻了一处树林避入其中，等天黑了再上路。

宋翊向花容询问：“济南府禁军怎么如此之多，几乎各条官道上都有出没，而且这巡防任务一向不都是由厢军负责吗？”

花荣笑道：“哥哥有所不知，宋头领纵横青、齐手下主将几十员，兵丁数百之众也各个骁勇善战，名头越发响亮。只要宋头领还在济南府，禁军官兵便不敢大意。”

两人在树林中边走边说准备寻个干爽的地方休息一下，宋翊知觉大进忽觉前方不远之处有人正在打斗，急忙将花荣叫住。花荣虽也是耳聪目明，却远不如宋翊知觉灵敏。宋翊叫花荣将马匹栓到树上，二人寻了一棵三丈来高的老树三两下攀到树冠之上。

树林之中多是柳树极易生长，三四丈高的树木比比皆是。此时将近七月，柳树枝叶生得颇为茂密，柳枝低垂犹如帘盖，树冠之上藏上两人几乎无从查找。

宋翊寻着方向查看，却见百步之外有两人正在打斗。一名二十多岁青年，上穿土布短领对襟短衣胸前布结盘扣，下穿及膝宽大短裤缠绑腿穿草鞋突额圆目宽鼻阔口，身材不高却是十分精健，一看便知不是中原汉人。

那青年对面一人一身短打扮黑衣劲装，约有三十出头年纪，塌鼻厚唇眼窝深陷，也是十分精健，只是两只胳膊比常人较为粗长。

二人武功十分相近，手中均未持兵刃多以肘、膝互攻。只是那年青男子每招每式都略有停顿，虽有漏洞可循却是稳扎稳打刚猛凶狠力道十足。

那名三十多岁的黑衣人，虽然招式与青年相同，一样的刚猛无俦。但是每招每式均已掌法及擒拿手法相连，流畅自然毫无漏洞。相较之下，青年自是大大不如，时不时的便会中上两招，幸好筋骨强韧还能称得一时片刻。

但是双方拳法都是以杀敌为主，简洁明了直来直去以硬打硬绝非中原武术，那青年随便挨上一下也会筋骨受损。同时，地上还躺着六七名与青年一般装扮的男子，各个都在不住呻吟显然受伤不轻。

那劲装男子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双手环保不住冷笑，宋翊一见却是怒火中烧。

此人一身黑袍，脸带黒革面罩，背后背着一柄金灿灿的龙头杆棒，正是胡狼本人。只听他阴笑着对劲装男子道：“山猿，你利索些，要不我就帮你一下。”

山猿却笑道：“我族中之事不用你来插手，我是碍着面子不愿下死手。要不然，片刻便能要他性命。”显然心中已是稳操胜劵。

宋翊心中暗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个胡狼又与同伙在此行凶，我需要帮手一下，否则对面几人性命难保。但是自己虽然武功打进，但也与胡狼相差甚远，看来只能施些计策。”

宋翊转头小声对花荣道：“兄弟，那两名黑衣人与我有深仇大恨，需要你帮忙一二。”

花荣对宋翊可谓忠肝义胆，立刻答道：“哥哥尽管吩咐就是。”

宋翊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以你的箭法，这个距离可否射中那个黑袍人。”

花荣道：“若是普通官兵可一击毙命，但是那个黑袍人应该武功不弱，我带的长弓只有七石之力而且在树上不易施展全力，怕是能够轻易避开。我背后有一把两斗的劲驽可射三百步，用它应有五成把握。但是开弩极慢，一击不中恐难再发。”

宋翊与龙向云打斗之时见过花荣劲驽之威，但以胡狼的武功百步之遥恐难一击得手。于是想了一想说道：“你先将弩箭上弦，以‘斩’字为号，藏在树上听我号令择机而发，我先去会一会这个黑袍人。”

备注

1宋政和六年，升齐州为济南府，济南府由此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