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袍老者恢复一派从容回到自己摊位，在其边上的摊主纷纷上前来追问。

　　“齐道长，可摸清了这小子的深浅，是有真才实学，亦或是弄虚作假之徒？”卖字画的老杨问道。

　　不着痕迹地把一纸药方收入袖中，本着拿人手短的道理，道袍老者略作沉吟，神色肃穆道：“李摊主学究天人，齐某自愧不如。”

　　闻言，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需知在杏花街这一块儿地摆摊的摊主里边，就属这齐姓道士最知识渊博，精通卜卦之术，绝不是寻常的江湖神棍，连他都这么说了，明确表示心悦诚服，这姓李的该是有怎样的本事？

　　思及此处，他们悄然打量夏云溪时，已不觉他是愣头青，而是深藏不漏。

　　要说摆摊，放眼整个江州，犹属杏花街淮阳河桥下这一亩三分地竞争最为激烈，因为这儿来往达官显贵最多，往往一打赏，但凡从指缝里挤出些来，就够他们挥霍一月了。

　　所以要想在淮阳河桥下摆摊，没点真才实学，可还真不行。

　　可既然连他们中最“德高望重”的齐道长都承认了这小子的本事，他们便也默认了夏云溪能在这摆摊。

　　夏云溪手掌托腮，看似神游虚空，实则以余光“大罗观气术”观察着这一群摊主，情绪起伏变化难逃他法眼，大致推断出了他们的心底想法。

　　看来今后自己有了在这摆摊的资格。

　　“你杂学倒是懂得挺多，都晓得肾虚之后，开什么药方，该怎样固本培元调养回来。”

　　白狐的声音响彻脑海，夏云溪下意思地脱口而出：“久病成医罢了……”

　　话说一半，他才觉不对劲，欲盖弥彰道：“咳咳，我以前有个朋友也跟这老头一样，挥霍不知度，渐觉力不从心之后，时常向我请教，所以我才有颇有些心得。”

　　“你方才说了久病成医。”白狐揶揄。

　　“一时口误而已。”

　　夏某人咳嗽两声，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转移话题道：“其实方才那老者，要是早些去见大夫，还不至于如此体魄匮乏，可一来是对就医讳莫如深，二来是羞于开口。”

　　“在这普遍民智未开，多数人不识字的年代，大多百姓恐怕都是与这老者一样，受限于自身眼界文化，未到性命攸关之际，绝不会轻易去看大夫。”

　　“这已是时代的通性。”

　　略作沉默，白狐问道：“你们所处的那方世界，人人识文晓字？”

　　“九成以上还是有的。”夏云溪回道，言语间难掩一丝自豪。

　　虽未有人统计过，可据他平日观察，外加看的种种文献书籍，只说天下五域最富庶安定的中土，因有稷穗学宫，文道昌盛，大臻王朝境内的识字率大致在百分之二十未满三十之间，其他的更甭提，想来都在百分之十二十左右，至于吴越跟大荒，有无百分之五都不好说。

　　“近乎人人识字，这已是儒家连想都不敢想的盛世。”白狐微觉诧异

　　“你要无事，不妨与我仔细说说你所处的那个世界。”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夏云溪充分发挥前世“键盘侠”的本事，从政治历史聊到民生小事，高谈阔论挥斥方遒，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侃大山本事发挥到极致。

　　“阶级平等，无有尊卑高低上下之分，见谁都无需行跪拜大礼，生而为人，一概平等，这就是儒家所谓的‘天下大同’啊！”

　　白狐言语间透着浓浓感叹，随即话锋一转道：“让我猜猜，你们那方世界，应当没有武道儒道佛道等修炼体系吧？”

　　它的一针见血，让夏云溪微微愣住，稍作沉默，才艰难点了点头。

　　试想前世若是有这方世界一样的修炼体系的话，强者冯虚御风，移山填海近乎神祇，真会正眼相看那些眼中的“蝼蚁”，做到所谓的人人平等？

　　先前夏云溪在琅琊郡看邸报时，言到东极大胤，哪儿有百姓不堪赋税饿殍千里，遂聚众起义，上百万之数的浩荡声势，却给大胤王朝宫中的百人剑侍一溃击散。

　　百万之人便是虚数，但除以十百，万人总该也是有的。

　　却让区区百人给打爆了。

　　起义的浪潮还没怎么扑腾，就给拍灭了。

　　此方世界不仅是封建帝皇社会，还是有修炼者的世界。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这也是他讨厌这世界的一点。

　　夏云溪一下没了谈话兴致。

　　大抵是黄幡上书写的太过离谱缘故，过了近两个时辰，都无客上门来。

　　时至响午，他正想着去吃些什么垫垫肚子，然后再回来“姜太公钓鱼”，突然瞥见有一身后跟着随从的少女朝这走来，遂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那少女年岁并不大，应与夏云溪年岁相当，头戴金色步摇，所着一袭浅色罗裙，其上以银色丝线绣成朵朵怒放梅花，玄紫色腰带勒住纤细腰肢，衬得身段愈发窈窕。

　　略显美中不足的是，这女子分明容貌极美，却神情清冷，让人无端心生退避三分。

　　但夏云溪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把她娶回家中，脸色好坏与他何干。

　　俗话说的好，顾客是上帝。

　　这少女一看便非富即贵，自己只要把她忽悠舔好了，兴许一月吃喝不愁，还能去享誉江州的味极鲜酒楼大朵快颐，享受下大臻上流人士的生活。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以大罗观气术探查这女子时，其气象与旁人有天壤之别，蓬勃万千凝若实质，更夹杂着绚丽金光。

　　字面意义上的“贵气逼人”

　　夏云溪噙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和声询问：“姑娘想问些什么？鄙人前知五百，后知五百，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懂阴阳，明八卦，晓奇门……”

　　贵气少女还未开口，跟在他后边身着靛蓝袍子的老者便面带讥诮道：“就连我大臻天谕阁，命幡易家都不敢放出这种狂言，你这黄口小儿年纪不大，就不知天高地厚。”

　　天谕阁乃是大臻王朝一主司星相炼器，符篆阵法的部门，军中符兵大半出自其手，故而地位超然，与六扇门，稷穗学宫共称大臻三大支柱。

　　命幡易家则属世家十四，天下五域公认卜卦之术最精。

　 对于老者的明嘲暗讽，夏云溪拱了拱手，十分谦虚道：“天谕阁乃我大臻中流砥柱，命幡易家卜卦天下无双，小子有自知之明，绝不敢与他们相提并论。”

　　“只是所学驳杂，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略懂一二。”

　　蓝袍老者撇了撇嘴，没再穷追狠打言语下去。

　　夏云溪便不再搭理这扈从模样的老者，转而看向正主，再次问道：

　　“姑娘想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