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惊辰借着外面的天光看了看，那凤凰画的极为细致，凤翎、凤羽细致有序，就连爪子上的纹路都活灵活现，只是……
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凤凰画的着实不错，不过百鸟朝凤要用的色彩极多，府里好像没有准备那么多颜色的绣线吧？”
这种事情原本厉惊辰是不关注的，他只知道黎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刺绣，至于王府的库房里有没有绣线的事情，还是在慕离焰这次献上富贵耄耋图之后找聂思问过才知道的。
既然王府里的绣线没有那么多的颜色……
厉惊辰抬眸看了慕离焰一眼，面上带着几分不快：“你出府了？还是让她们出府了？今天好像没有内院的人出府吧？”
慕离焰撇了撇嘴，很是无所谓地说：“你不是不同意我出去么？所以我自己偷跑出去买了绣线，有问题么？”
厉惊辰眉头一皱，随手将手里的花样子丢开，一把抓住了慕离焰的手腕，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有伤？”
慕离焰从厉惊辰的手里挣开，揉着自己的手腕反驳说：“就是翻个墙罢了，只要不与人动手，对伤势根本没有影响，王爷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想必你比我清楚才对。再说，若是你同意我出府，我连翻墙都免了。”
厉惊辰闻言眉头一挑反问：“怎么，你这意思还是本王拦着你出府做得不对了？”
“本来就是么。”慕离焰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她得给自己争取一个自由出入王府的权利才行，每次都翻墙未免不太合适，但若是每次出府都要征求厉惊辰的同意，那她还不如天天翻墙呢。
厉惊辰本想发火，突然想起来了先前慕离焰说的“能做到的话，你大可试试。”
那句话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慕离焰的神态太过阴暗，情绪太过低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
虽然厉惊辰每次都要提醒慕离焰，让她收敛自己的情绪、免得给峥南郡王府带来麻烦，但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不想看到慕离焰的身上有那种低沉的情绪。
慕离焰此人，就该是张扬的、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才对，那种低沉而痛苦的情绪不适合她……
沉默片刻之后，厉惊辰开口道：“好吧，下次你想出府的时候同我说一声，我不拦着你，但你在外面要小心一些，别再受伤。”
慕离焰闻言就是一愣。
这人刚刚还一副要发火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蔫了？
而且她都做好了要和厉惊辰吵一架辩论一番的准备了，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厉惊辰就同意了？这么快的？难道有什么阴谋？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决定不管了，反正有什么阴谋的话她只要见招拆招就是了。
所以最后她只小声说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除了你，还有几个能让我受伤的？”
厉惊辰看了慕离焰一眼，叹道：“坐下，吃饭吧。”
他本想说南楚战北王也同他有着相当的实力，若是慕离焰遇到了战北王，还真说不准谁胜谁负，可再一想他们两个都是南楚的人，要是真遇到了，说不定他们只会叙旧……
想到这里，厉惊辰微微有些吃味，也不知道战北王没死而且还来了北夏的事情慕离焰知不知道。
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这样的问题即便他问了出来，慕离焰也不会告诉他。
吃完晚饭之后，厉惊辰并没有当下离开，而是在问心苑中逗留了一会儿，看慕离焰画花样子，甚至在她需要换笔的时候还帮忙递一把。
慕离焰倒也不在乎有人在身边盯着看，该怎么画还是怎么画，顺便还安然享受了厉惊辰的磨墨和递笔。
看到两人之间这种和谐的场景，暮岚和琴韵都不免心中有些感慨。
暮岚感慨的是虽然自家主子对王妃多有怀疑，但王妃也是第一个能同主子相处的如此融洽的女人，若是王妃背后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背景那可就太好了。
琴韵感慨的则是，谁能想到年初还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捉对厮杀的两人，几个月之后居然能如此和谐、融洽地坐在一起呢？若是逼着主子来和亲的太后没有什么阴谋、而厉惊辰也能接受自家主子的身份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慕离焰用过晚饭之后便开始掌着灯填补那副百鸟朝凤图上面的鸟儿们，等到她把整幅图的花样子画完之后夜色都已经深了。
慕离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将那幅画收起来一边问身边的厉惊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去睡觉？”
“你不是也没睡吗？”厉惊辰抬手让打算上来收拾那些笔的琴韵退到一旁，一边帮慕离焰清洗那些毛笔一边说，“今晚本王就宿在你这问心苑了。”
慕离焰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厉惊辰一眼：“你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她本就没打算和厉惊辰同房过，就说今日她旧伤复发的事情，就断不能让厉惊辰知道，不然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废弃军营那里。
尤其是，厉惊辰追不上她和琴韵之后必然要回去查看一下，看到那里残留的香烛之物哪里还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瞪完了那一眼之后，慕离焰便将画好的花样子收了起来，还故意将自己的脸背对着厉惊辰，以防他发现什么不对。
厉惊辰头也没抬，一边洗着笔一边反问：“你看我像开玩笑？本王在自己王妃的院落里休息有什么不对吗？”
“也对。”慕离焰忽然微笑道，“那王爷就在院落里休息吧，现如今晚上越来越热了，院落里说不定还凉快一些呢。”
厉惊辰闻言脸色一黑。
其实他对慕离焰非要今日出去一趟还是有所怀疑的，一直守着她画花样子也好、还是说晚上要宿在问心苑也好，都不过是在找机会观察慕离焰的破绽罢了。
可慕离焰就真的画了这一晚上的花样子，顺便还花式拒绝了他在问心苑留宿的要求。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夜深了，本王不在你这里多留了。”
厉惊辰说罢直接撂下手里没洗完的笔就离开了。
一想到慕离焰那些低沉的情绪，厉惊辰就觉得自己没法对她做出什么强迫的事情来——慕离焰那种不好的回忆已经够多了，他不想亲手给她添上更多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有什么怀疑，他派人去查也就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日开始对慕离焰心软的，或许是因为看她那样低沉的情绪看的太多了吧……
厉惊辰走后，慕离焰吐槽道：“不留宿就不留宿，洗笔洗到一半算怎么回事？暮岚，替你家主子把笔洗了。”
暮岚闻言哭笑不得过来继续洗剩下的几支笔，这两人这算什么情况？
收拾完毕、伺候慕离焰睡下之后，暮岚便去了厉惊辰那里。
果然，厉惊辰并没有睡，而是在等她。
暮岚默默地给厉惊辰行了个礼，厉惊辰沉默了片刻问道：“这次王妃出去，去的又是那个千针绣品铺吗？”
暮岚应了一声是，又添了一句：“这件事上王妃并无瞒着属下的意思，甚至还对我们说，将来若是还需要绣线，肯定还要从千针绣品铺买，还让属下和纹音、怜之学认那些绣线的眼神，似是不介意属下去那边一样。”
厉惊辰闻言挑了挑眉，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千针绣品铺没有问题？”
自打上次慕离焰偏偏挑了千针绣品铺去买绣线之后，厉惊辰就专程让人查过了，除了知道那个绣品铺的老板郁流觞本身似乎有着不俗的实力之外并没有查出来哪里有问题。
而现在慕离焰对千针绣品铺又是不加掩饰，难不成这里真的没问题？是他想多了？
“罢了，这绣品铺该查了还是要查，别让王妃知道。”
厉惊辰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又道：“既然王妃不肯让温扬帮她看，又不大愿意喝药，那就只能多让她休息了，你平日里多盯着点，也多和琴韵说，少让她做那些劳心劳力的事情。”
刺绣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飞针绣对速度要求极高，换了一般人说不定一会儿就累了，就算对慕离焰这种实力高深的人来说，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了。
琴韵应了一声是，没有再说话。
因为她隐隐能察觉得到，今天厉惊辰似是有重重心事一般，虽说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也会出去大半日，但这是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如此的心事重重。
厉惊辰也没有说话，沉默了挺长时间之后才对琴韵说：“没事了，你退下吧。”
琴韵退下之后，厉惊辰的房间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黑衣年轻人，那年轻人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厉惊辰身边的座位上。
厉惊辰挑了挑眉问：“睡醒了？”
那年轻人则是反问了一句：“还没睡？你似乎心事重重的，对你那位王妃很上心？”
厉惊辰闻言，微微摇头说：“不是她的事情。”
年轻人挑了挑眉：“哦？”
“你离开之后，我遇到了另一个祭拜沈家的人。”
年轻人一怔：“什么？”
厉惊辰长出一口气说：“而且，那个人看起来很像是已故的南楚战北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