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这两日颇听闻天行毅带着尔朱英皇独闯百万大军的事迹，依稀听闻天行毅是准备带着尔朱英皇前往北卫投靠尔朱荣长女——北卫太子妃尔朱英娥。

天行毅既然前往北卫，他作为寻龙使，虽然是已经被驱逐出灵山门墙的寻龙使，但他还是希望与天行毅在北卫能够见一见，不能让天行毅离开自己的视线。

小王后见他的意思是前往北卫，当下想到自己究竟也无处可去，举目无亲，似乎也只有这位数年未曾谋面的姐姐可以投靠，当下也欣然同意。

只不过，和尔朱英皇不一样的是，王后年少且身娇肉贵，不像尔朱英皇这个姐姐是个野丫头，所以李澹与王后这一行却慢了许多。

还有一处便是，李澹虽有身触法这等法门，但毕竟在人间世经验绝少，王后也是个社会经验极其缺乏的，自小便养于将军府邸，稍后又身处深宫之中。

两个社会经验极其缺乏的人，自然就会犯一些错误，和天行毅这种走遍江湖的不一样。

天行毅出发前便打探到太子已经被贬谪往略阳城，因此带着尔朱英皇直奔略阳。李澹和王后却都不知道兵马未动，情报先行的道理。

王后只知道大姐嫁给了北卫太子，按照西蜀国的以往经验来套，太子自然是要坐镇京师的，以备君王出征或游历，太子方便监国。她在深宫之中，大概只了解这些，李澹猜度大致也不会错，这两人一个长于灵山，一个长于深宫，论单纯倒是无敌，论世务，那是一窍不通。

两人打定主意，当下便直奔北卫首都——卫京城而去。

大随天子杨孤昂的目标一直是聚焦的天行毅，对李澹与小王后两人也不甚放在心上，因此两人一路并无阻碍，顺利到达卫京城，城里熙熙攘攘，甚是热闹，与蜀京的乱离之状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澹与王后找了一间僻静点的客栈住下，然后李澹开始去打探太子以及太子妃的下落。

很快，李澹便大吃一惊，这个灵山呆子没想到的是，太子居然不在京城。李澹黯然，感到有些挫败，如果自己这一路问问人，以自己身触法的功力，这一路上，这么多人，他们本该早些知道这个情况。

但这一路上，他与王后，初尝人世间男女情味，难舍难离，浑忘这世间还有他人，他也再未身触他人去获得消息，以至于找寻太子竟然错投卫京错过略阳。他在德胜门不远处的一处摊贩手里买了一份地图，地图中标明了去略阳该如何走法，便回去客栈。

还没走到房门边，他便悚然大惊。

房间里面叽叽喳喳的笑语声已然先行传来，有人正在与小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小王后似是十分开心。

在这异国他乡、卫京城中，不谙世事的小王后除了并不在卫京的太子妃姐姐她本该一个人也不识得才对，她在和谁聊天？李澹心下不安，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房门边，猛地推开了门。

只见一个女子盈盈站起，那女子见了他，微微屈身一个万福，道：“李道长好，小女子段芸娘见过道长，这厢有礼了。”

这女子穿一身红衣，举止得体，是那种从眼神、从身材、从额头就能判断出绝非凡俗愚蠢的那种姑娘，丹凤眼黑白分明，梳了一个飞天髻，端的明艳照人。看样子，她与小王后竟然谈得不错。

王后见他回来，喜笑颜开，道：“李澹，我姐姐派她来接咱们入宫，就等你哪。”

“入宫？你姐姐？太子妃派人来？”

李澹愕然。

太子和太子妃远在略阳，近千里路，怎么可能在他们派人跑到京城来迎接他们？他一时之间有点儿懵。

段芸娘点了点头，笑意盈盈，显然是肯定了小王后的话，也在提醒李澹他没有听错，见李澹仍然愣怔，段芸娘微微一笑。

“怎么？道长有什么问题吗？”

段芸娘抬起头望着李澹，双眼直视，李澹心道，这太子、太子妃分明便不在京城，均已去略阳，自己问得清清楚楚，这女子竟然敢当面蒙骗自己，当下不由得气极反笑。

小王后剥了一颗荔枝，丢进嘴里，顺手扔了一颗给李澹，道：“姐姐知道我最爱吃荔枝，你看这是姐给我捎来的五色荔枝。好吃死了。我爱吃的紧。”

李澹忽然嗖的一声，一阵烟般窜到段芸娘身侧，段芸娘如何敌得过李澹神速，尚来不及反应，才娇呼出口，身形已经被李澹所控制。

李澹身形再一转，已经带着段芸娘离开房间，站在了走廊之上。

小王后莫名所以，从客栈房间内追了出来，叫道：“李澹——”

段芸娘被李澹拿住，动作之快势如飞鸟，动弹不得，心中暗自赞叹李澹功夫了得，她只觉得自己体内各种消息不断的涌向李澹的身体，心中想起关于李澹的种种传言果然不虚。

但她面色怡然自得，并无愧怍，李澹握住了她的虎口处，使开身触法，段芸娘体内诸般讯息刹那如电波流转进入他的脑海。

李澹叫声：“怪哉。”

他与王后这些日子以来，水乳*交融，王后识海精微之处，他都曾窥探到，由于两人的目的是来北卫找王后的姐姐的尔朱英娥，李澹早已从王后识海中窥得尔朱英娥的音容样貌、一颦一笑，而段姑娘的识海之中，那位将信件交给她之人分明便与王后姐姐一模一样。

只是王后如今多年不见姐姐，而段姑娘识海之中的那名女子却多了一份丰腴、贵气。

王后自他身后疾步过来，叫道：“李澹，段小姐是决计不会骗我的，便是段小姐骗我，姐姐会骗我么？便算姐姐骗我，姐姐字迹能瞒过我么？”

王后将一封信拍在李澹怀里，李澹愕然，呐呐的放开了段芸娘，段芸娘识海内的信息分明便有一段是：“你将这封信交给我妹妹，妹妹自然知晓是我。”

而且他检索段芸娘从取信到这里的一路痕迹，分明便是从卫京城中的王宫出发，然后一路到达他们居处的所在。

太子明明已经去了略阳，太子妃如何还在卫京城？

李澹大惑不解。

他检索遍段芸娘识海之内，虽然这姑娘生性聪明狡猾，但大体是个良善之人，识海之中一些狡诈处，也都不关这次来接王后之事。

李澹甚至检索到这姑娘认识与天行毅一起行刺尔朱荣的北卫驻西蜀使节谢冲，并与谢冲关系匪浅。

段芸娘这时诚恐他从自己的识海中打探消息越来越多，当即绯红了脸，脱开李澹掌握，甩了甩手，对着王后叫道：“王后娘娘快来救我，这臭道士轻薄我。”

她这般一叫，李澹立刻变成窘迫无地，一时双手都紧张的不知道往哪儿放，忙不迭声的辩白。

“没有，没有，你别听她乱说。”

王后这时早已跑了过来，段芸娘噗嗤一笑，道：“你这臭道士，轻薄好色。”

她伸出手递给小王后看：“你看都把人家给抓得淤青了，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好生不讲道理，灵山都是这般不明是非之辈么？”

李澹也觉不好意思，赧然道：“对不住，对不住之至。只是……只是……”

他心中始终对太子妃明明去了略阳，却居然还是出现在京城这事儿大惑不解，他望了望王后，心忖这事儿可是奇怪的紧。

但眼见小王后一派天真，浑然不疑，当下他也不便再说什么。

他与王后都是仓促从王宫中逃出，后来逃出来在市镇上也是随便买了几件浆洗衣裳，并无贵重行李，都是一手可提的蓝布包裹。当下，也无须什么收拾，便随段芸娘前往宫中去。

二人一路随着段芸娘进了北卫的禁宫之中，北卫的禁宫比西蜀的禁宫规模略大，阊阖门、神武门、丹凤门、光召门等规模可以比拟帝京城的各处城门，杨孤昂登基初年，曾经下诏书痛斥，但是当时的卫王屠益龙对大随诏书置之不理，杨孤昂也无可如何，只是痛下决心，定要一统中土。

此后没两年，屠益龙干脆废黜王号，自称卫帝。

饶是王后出身西蜀王宫，见惯王宫富丽，也对北卫禁宫之中一些奇花异草、妙兰香株啧啧称奇。几个人越过中轴线的两仪殿，由两仪殿的侧门向前，越过云秀宫，来到一处园囿。

苑囿里面，花架之下坐着那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那女子还未转过身来，王后已经从背影窥探得是大姐，悲声道：“大姐、大姐……”

那女子听了小王后的叫喊，不自禁的站起来，转过脸来，正是王后尔朱女英的大姐尔朱英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