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的笑声回荡在实验室的保护性场域内，却又是触动了另外一个控制性场域，将两个人类的声音和一个略有些怪异的人类笑声降低了许多。

不得不说的是，处于常态下的达斯特先生，其声音都是与人类有不小的区别。因为受魂的影响，外表像是某种两栖动物的达斯特，有些肥大，而呼吸道则有些细窄，所以声音变得比较尖锐，却又有莫名的回音，显得瓮声瓮气的，虽说听得出来是人类的声音，但却是无比的怪异。

对于不熟悉达斯特的人来说，突然听见这样的讲话声，那是一定会被吓到的，如果还是在远古的时代，一定会被人惊呼地称之为“怪物”。

好在，现在的海王星层，人人都是“怪物”，真正的“怪物”。

不过能见着达斯特先生的真身的人并不多，除了威明和菲尔师兄弟外，也就只有少数几人见过达斯特这有些丑陋可怖的真身，在其他任何场面，达斯特自然是以人形露面。

事实上，以原本的形态出现在一些较为重要的公共场合，对于现在的文明礼仪来说，是十分无礼的表现。

因为人形的孱弱，自然是向他人表达自己无害与和平的证明，而以魂化的样貌出现在人类中，这自然是一种不平等，同时也是一种威胁。

这同样也是人类联邦政府所颁布的替代宪法中的第二条的由来。为了保证人类之城中所有人类安全与地位的公平，魂化形态的人类是不允许进入人类之城的。

当然，这里的城市，说的是成建制，直属于联邦政府的城市。

师徒三人有关达克威尔机枢的话题，因为菲尔的一句插科打诨而中断，得到了达斯特老师好几个保证的威明，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啊，对了，”威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上次老师您给我的极品魂晶，我已经把其实验数据记录下来了。”

说着，威明掏出了一个纸质的本子，上面记录的正是那在归途中威明所吸收的那几块极品魂晶的各项数值，其中就包含了含金量，双星魂体形成数，完美结合比例等一系列数据。

之所以用纸质的本子，而不是用基因锁自带的电子文档记录，是因为这些数据姑且也算是机密，纸要比随时可能被窃取的电子文档要安全的多。

“好。”达斯特接过去，并没有十分在意，因为这个极品魂晶的有关实验，严格来说是他们弗洛格尔场域研究部和炼金研究部进行的一次合作实验，魂的提炼等一系列技术由炼金部提供，而场域部负责研制新型的炼金场域。

那些极品魂晶的碎块，正是达斯特利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的徒儿讨来的，新型炼金场域技术生产的第一批试验品。因为是试验品的缘故，原本就是需要找人类来进行吸收试验的，不过却是需要这个实验参与者的身份。而威明则是因为达斯特先生，成了第一个编外试验人员。

只是每一块新型极品魂晶的造价都极为高昂，显然第二批试验品，是不会再落在威明身上了。

但仅仅之前的那一小点儿，就令威明受用无穷了，直接从B级巅峰的狩魂者，一举跨入了A级。这原本是威明五年之后要达到的目标。

极品魂晶的效果，恐怖如斯。

实验台上的兔子形魂兽还在疯狂地挣扎着，它身上的“耶罗缇技术”令它无比的疯狂，只是碍于强大的力学场域，让它几乎动弹不得，只是通红着眼睛，有限地抽搐着，还有就是其尾部的污秽，在明显地增多，很明显，这是场域所控制不了的。

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大的异味，尽管实验室的空气过滤系统全力运作，但污秽毕竟就在这里，那股臭味自然就不能真正的消失。

威明有些嫌恶地捏住了鼻子，耶罗缇·菲尔则只是皱了皱眉头，身为实验人员，菲尔对于这些的忍耐力无疑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唯有匆匆翻阅笔记本的达斯特，却是如同没有闻到一般，迅速地翻看威明所做的记录。

威明记载的很详细，除了吸收时的所有数据，还有后来威明在“冶”内，梅横山为他测量的身体数据在里面，以及以前身体数据的对比。

记录的数据虽然多，但光是浏览其实要不了多少时间，毕竟对于达斯特来说，只要极品魂晶没有副作用，那就算是成功了，至于其他的技术改变，就是炼金研究部的事了。

看了看最后一行“身体无异常，魂体系完美稳定”，达斯特这才抬起头，看了威明一眼，道：“A级了？”

威明点了点头。

“你那头盔的数据还没改吧？”达斯特又问道，威明再次点了点头，这次有些不好意思。

“那行，过段时间我让菲尔带你去重新精确测量一下身体数据，再进行虚拟身体的录入。对了，你到狩魂者公会认证成A级没有？”

“没有。”威明愣了愣，他以为这事不着急的，想来狩魂者公会对于狩魂者等级的认证，仅仅只是对狩魂者的评定而已，所带来的权利也是有限，再加之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出任务，所以威明也就没去考虑这事，没想到达斯特老师却是亲自提出来了。

“没认证就好，小明你听我说，直到下次任务回来之前，都别急着去公会进行A级评定。”达斯特语重心长地说道。

威明何其聪慧，立马意识到这是达斯特老师在担心自己认证成A级狩魂者后，达克威尔会动用更加强力的手段。

“好。”威明一口答应了下来，此中的利害，他也是十分清楚，能小心一点是一点，马虎大意不得。

“那，那个人工保洁呢？”一旁又沉默了好一会的耶罗缇·菲尔开口。

“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达斯特回答，显得稍有些沉闷，搭配上他那可怖的魂原形，有一种阴郁之感，更显阴森。

作为场域研究部的部长，他自然是知道这个突然离职的清洁人员的。因为实验的需要，很多清洁工作仅仅由控制各种场域的AI生命来做，是明显不够的，毕竟像人类身体一样，能够超长时间工作的力学场域，坦白来说，非常的不精确，甚至连人类身体动作的精确度都有所不如，自然是需要真正的人类来进行精确的清洁工作，这便是场域研究部聘请编外人员的原因，毕竟都是些科研人员，那些脏活累活总不能落到他们自己身上。

但这样也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令原本保密的实验，有了泄密的可能。所有弗洛格尔学院内院部门的编外人员，都是与内院签订了保密协议的，其内容当然是无比苛刻。

只是这种情况下，“耶罗缇技术”明显被其他机枢知晓，但弗洛格尔学院的眼线却是没有任何消息，那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以弗洛格尔学院的实力，自然有能力对这名突然离职的编外人员进行监视，甚至任何与外界的联络都是被监听的状态，一但有什么异动，便会被控制。只是这种情况下，这个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觉地向着达克威尔传递信息，也只能说是手段了得。

但弗洛格尔学院毕竟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想要采取实质性的措施，明显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学院就不能把这个人扣押下来呢？”菲尔有些懊恼地说道，因为就是这样一个疏忽，却是影响了自己小师弟的人生，可以说，威明的整个狩魂者生涯，都赌在了下一次任务之上。

“你以为人类社会还是原本的政治体系呀，”达斯特苦笑道，“社会毕竟是人民的社会，所有法律的制定，都是所有人类的意志，弗洛格尔还没到能够影响所有人的地步。说到底弗洛格尔还是一个机枢，一切编外人员的信息都是公开的，这种事一做，立马就会被发现，社会舆论的力量，连我都是承受不住。更别说弗洛格尔学院在人类心中一直以来竖立的形象，都可能因此毁于一旦。”

“那为什么不形成专门的部门，来代替那些可能泄密的编外人员岗位呢？”威明说道，因为捏着鼻子的缘故，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现在倒是有些像达斯特的声音了。

“这也没有那么简单，”达斯特耐心地解释道，“每个机枢的资源都是有限的，资源的获取与支出，都是与真正的内部人员有关，所以这内部人员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有限的。整个机枢所有的事宜不可能都由内部人员负责，这便需要不少的外部人员，所谓的脏活累活，都是交由外部人员来完成。毕竟，能够成为真正内部成员的的人，哪怕是做一个部门甚至是科室中的下属，也不可能做那些打杂似的的工作的。说白了，就是内部人员不会去做那些活，而做那些活的又不可能是内部人员。尽管受各种合约的约束，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部人员泄密的事情，在历史上常有发生，可要如何完美应对，却没有任何机枢能拿得出个办法来。”

“毕竟现代不如古代，任何人都不可能是蠢人，没有任何一个机枢能做得到真正的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那是封建、无民权的社会才会有情况。而正是这些个调律，却是让现在的各个机枢都有不少的问题。”菲尔接口道，思考了半天，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不是那些文绉绉假惺惺的政治人，一些稍微想想都能知道的，现代社会与机枢之间的种种问题，他却是花了不少时间思考。

达斯特说完之后，便沉默了。

这个问题无法避免，这便是人类社会在长时间的演化后，普通平民眼中政治逐渐透明的弊端，哪怕是那场几乎夺走了海王星层所有人类科技的神秘灾难，也没有令其消失，或者说是全人类有意维持的。

说道底各个机枢还是一些独立于普通人民的组织，它们谋求的发展虽然与全人类息息相关，但排在前面的还是自己的需求，这点从各个机枢对于自己的技术各种保密措施上就可以看出。但人类文明本身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一批人完全驾临在其他人之上的，所以所有的机枢机密，在一段时间后就必须公开，机枢领先于人类整体可以，但绝不可能完全的驾临。而这种情况无疑限制了许多极端保密措施的施行。

这也是威明遇到问题的根源所在，极端完美的保密措施不可能施行，那便自然有了被其他机枢所知道的可能。而当这个技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影响狩魂界和全人类的发展时，机枢与机枢间的相互倾轧，就开始了。

而威明和他的伙伴们，无疑是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的牺牲品。

但好在威明的身后就是达斯特，弗洛格尔学院内院场域研究部的部长，这个机枢真正的内部人员之一，这才有了在这场争斗中，活下去的底气。

若是他因此而逃避，在第一次合作任务在已经达成合作意向的情况下，选择了放弃。那不仅会违背整个狩魂界长久下来的潜规则，而且赤鳞狩魂团的信誉也会因此一落千丈，接下来威明五人的狩魂者生涯，不说走上了歧途，也将会是无比的坎坷，至少那威明此生的梦想，那位父亲的遗愿，便是遥遥无期了。

所以本该惜命的他，哪怕有那么一丝赌对的可能，也会去赌，更别说他的老师还会提供给他无数的帮助。只要能从下次任务中活下来，无论其中是否掺杂有阴谋，那么威明就有信心，在自己与同伴们的努力下，达到那个地步，甚至是成为全员都是顶级狩魂者的S级狩魂团。

“不说这个了。”达斯特率先开口道，打断了师兄弟二人的思考，尤其是菲尔，平常不怎么想关于社会和机枢间的种种问题，现在稍微一提点，就顺着思路思考了下去，也许这才是研究人员应有的品质吧。

“呐，也是，”菲尔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实验台上的挣扎的兔形魂兽，“现在就这么想下去也没什么用。老师的实验也继续不了了吧？要不咱们也不管这个了，去聚一聚？”

“那行。”达斯特叹了口气，反正只是个拓展应用实验，不急着有什么成果，就算放弃也无不可。只是那不符合他的性子，任何实验，都是要追求个结果，不过暂时的放弃……哦不，停止的话，倒是可以。

威明一听这个“聚一聚”，就知道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了，这几天除了和闪灵狩魂团的五人弄了个小庆功宴之外，其余时间也和不少其他关系不错的朋友小聚了几次，说白了，就是饭局，接风洗尘和喝酒！

以至于听见这个“聚”字，威明都是有些头大。

往后的狩魂者生涯，难不成都是这样？在长久的任务之后，就是各种饭局和酒局？

事实上，狩魂者这个职业本身，就是极为孤独的，除了同一个狩魂团的伙伴们之外，与其他所有的熟人都是聚少离多，只是威明资历尚浅，还是没有习惯这见面便是“聚”的氛围，若是以后，只怕是有可能求而不得。

因为狩魂本身是极为危险的，没有任何狩魂团能保证一定的成功。往后的时光中，那些熟悉的面容，却是随时有可能变成灰白的相片。越是成功的狩魂者，活的便越长久，那之后便越是孤独。

“去哪？”威明问道？

“要不去我家里，我们点几份外卖大餐怎么样？”菲尔提议道。

“得了吧，谁要去你那猪窝。”达斯特嫌弃地道。

“还好意思说我，你那破房子里，除了厕所，哪个地方干整过？”菲尔恼羞成怒，直接揭了自己老师的老底。

绕是达斯特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被自己徒弟这么一揭短，还是觉得老脸涨红，好在因为魂化的缘故，皮肤颜色是灰色的，看不出什么脸色来，这才避免了尴尬。

如两人所言，他们自己家乱到了什么程度都是心里有数，各种东西随便乱堆，甚至除了厕所就是各种各样的纸质资料，霸占了所有能够下脚的地方。

当然脏还不至于，除菌去灰的清洁场域那无疑都是最顶级的，甚至可以说一点污物都没有，只是那乱得不能再乱的物什，让得许多来访的人，都是被“拒之门外”。

最终，师徒三人小聚的地方，选在了威明熟悉的“食堂”——那家名为“食为天”的餐馆。

“等我先去把魂抑制模式启动，再好好洗一下。”达斯特如是说道。

“师兄，老师他用这个样子工作了多久了？”威明问道，因为一般来讲，魂化时间越短的人，解除魂化产生的多余废弃物也就越少，有些甚至魂抑制时都不需要清洗。

“差不多十几天了吧？”菲尔答道。

威明面皮抽抽，也就是说，自己老师扎进实验室已经快半个月了，而自己这个大师兄估计也是如此。

这些搞实验的，都是些什么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