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西莽小娘子，柳叶眉竖起，张开朱红小口，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葱油饼。
先前徐念提及莫芦子期的阿爹，惹得她大哭着说阿爹丢下了她一人，之后提及拓跋清风，莫芦子期又愤怒地说是屠夫。
徐念寻思，女婿在大婚之日杀了自己岳丈，这是什么道理？随后又摇摇头，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不一定就是事实。
本想起身离开，却实在拗不过内心的好奇，于是，徐念挑了挑眉毛，轻声问道：“小娘子，你阿爹难不成是被拓跋清风所杀？”
这一问，让本就抽泣的莫芦子期嚎啕大哭起来，连喷香的小半块葱油饼也顾不上吃了，随手丢在了地上。
徐念暗骂自己多嘴，先前就应该直接起身离开。现在好了，周遭人多嘴杂，梁军、夏军、西莽降卒、西莽百姓，都不在少数。这小娘子跪坐在我面前大哭，总有人会瞧见，我要是此时离开，以后不知会传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流言。
“小娘子，这葱油饼可浪费不得！乃是小子违反了军规才要来的，价值三十军棍哪！”
这……是安慰哭泣女子的话？
“啊……我不要葱油饼，我……要阿爹啊！”莫芦子期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哭得更大声了。
“若真是拓跋清风所为，他已被我东原联军杀了，也算是替小娘子报了仇。”
徐念的话，终于跟安慰沾上了边。
莫芦子期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会儿坐在面前的徐念，然后，张开臂膀，朝他扑了过去。
徐念再一次猝不及防！
呆坐在原地，手足无措。任由这西莽小娘子的双臂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下巴搁在自己的锁骨上。
徐念自幼生长于军营行伍之中，每日里所见，皆是浑身臭汗淋漓的军卒，何时见过这等软香温玉扑怀而来的大阵仗？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用双手撑住地面，稳住了被莫芦子期扑倒的上身。
坐地歇息了许久的征莽铁骑九队骑长胡振，甚感无聊，于是起身活动筋骨。正打拳踢腿间，看到不远处有两人于地上搏斗。
奇了怪了，此刻仍有莽贼不服？于是胡振上前几步，想看个究竟。
被压在下方的，怎好似是徐参军？
胡振心下着急，扭头大喊道：“伍二爷！参军与人搏斗，已落了下风！我去救他！”
伍春闻言，腾得一下跳将起来，两步一跃，便到了胡振身旁。
“我与你同去！参军不会武功，哪有处于下风一说？定是被莽贼狠揍啊！”
二人疾风也似地赶到徐念所处位置，等看清了这位正与徐参军搏斗的莽贼模样后，伍春、胡振，双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说来也是奇怪，伙头军入城送早食时，天边就已有了鱼肚白，怎过了许久，仍是朦朦胧胧一片，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是啊！眼睛越揉越模糊，或许西莽的天，不同于东原吧。”
“胡老弟，扶我去城门处吧，那里火把要多一些。”
“好的二爷！”
见二人走远，徐念才开口说道：“莫芦小娘子，快些放开吧，让人瞧见了，难免生出许多误会。”
莫芦子期听了，双臂却搂得更紧了些。
徐念轻叹一声，心中暗道：“人，在痛失至亲时，最是脆弱，最是需要安慰，也最容易做出草率，甚至错误的决定。小娘子啊，你可莫要糊涂了！”
“恶贼，陪我说说话吧。”莫芦子期轻声道。
“我不叫恶贼，更不是恶贼，我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莫芦子期。”
“小子徐念。”
“为什么要在名字前加上小子两个字？你，很小吗？”
“不不不，小娘子莫要误会，小子二字，算是一种谦称吧。”
“那么小娘子又是何意？”
“这个，算是一种敬称吧。”徐念怕解释不清，便敷衍了事。
“我知道了，就是你们东原常说的，夫妻二人相处融洽，互相敬爱，叫……叫，相敬如宾！对吗？”
看来，与徐念聊了几句，莫芦子期的心情好了一些。
徐念保持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已经许久，撑在地面的双手有些酸了，“啊，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莫芦姑娘博学，小子敬佩。”
“怎又叫我莫芦姑娘？你又不喜欢我了？”
“我们……还是站起来吧，你的崭新婚袍，要是弄脏了，磨破了，就有些可惜了。”徐念马上转换了话题。
莫芦子期倒是听徐念的话，马上松开了双手，站起了身。徐念也赶紧站了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又让徐念不知所措了。
莫芦子期用力扯开了青绿绣花婚袍的扣子，快速脱了下来丢到了地上，并狠狠地踩踏了起来。
去了外袍的莫芦子期，凹凸有致。一脚一脚地跺着，又使得白色里衣内，上下晃动。
徐念看得呆了！
“拓跋一族的恶贼！不得好死！”莫芦子期边踩边骂，完全没有注意到徐念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
另一边，将军府的院落已收拾完毕，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府外，任由城内百姓挑选。
“这案桌是我先挨到的，就是我的！”
“那你倒是搬走啊！”
“我手上抱着大瓷瓶，怎么搬？”
“那你就走开！让我搬！”
西莽百姓们聚在将军府外，你争我抢，不多时，便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那些拓跋一族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也被人用布块兜装起来，带回家去喂一喂狗儿。
“殿下，此处已收拾妥当，将城外大帐内的东西搬来，即可作为联合军统帅府。”卫超向夏瑗禀报。
“好，劳烦卫将军替我去寻梁皇子过来。”
“是！”卫超答应一声，走出了府门。
“绵涯弟弟。”夏瑗喊道。
“大瑗哥。”夏绵涯答道。
“嗯，亲切了不少。只是独处机会不多，不知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了。”
“来日方长，大瑗哥何须如此感伤。”
“好吧，暂且不说这些。”夏瑗换了个话题，“那么依你所见，联合军接下来的目标，应该选择哪里？”
“大瑗哥，我定了两处地方。一处是西北方向的青牛邑，另一处，是西南方向的黄马塞。”夏绵涯给出了两个目标。
夏瑗蹲下身子，就地找了三块石子，按照赤犬城、青牛邑、黄马塞的方位摆放在地上。
“你更倾向于哪里？”
夏绵涯也蹲了下来，“首先要看赤犬城今后的治安状况了。”
调整了一下两块石子的位置后，夏绵涯继续说道：“大瑗哥你看，若是赤犬城民心安定，则可率领大军进攻距离较远的青牛邑；若是赤犬城内降卒躁动不安，则需要留下部分兵马驻扎，只能进攻距离较近的黄马塞了。”
“那么，影响决断的最主要因素，就是这赤犬城安定与否了。”夏瑗总结道。
“仅是先决条件。”
夏瑗挑了挑眉毛，“青牛邑与黄马塞，将你知道的，简单说一说。”
“青牛邑，在南北方向上，与激流关平齐，为西莽军事补给重地，主要供给北方的几处新兵训练营地，而北方营地出来的兵卒也大部分进入了青牛邑。黄马塞与赤犬城、黑羊堡呈品字形分布，此三处，联合军已得了两处，实际上，黄马塞已是囊中物。”夏绵涯大概介绍了一下。
“若是破了青牛邑，是不是能暂时地断了西莽兵员补给？”
“正是！破了青牛邑，北方营地得不到补给，便无法维持下去。停止训练是免不了的，弄不好，新兵们哗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瑗听完，食指指尖断断续续地点击着代表青牛邑的石子，“青牛邑守军几何？”
“具体数目尚不可知，但绝不会少于十万，主将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夏绵涯判断道。
“绵涯弟弟，我想攻打青牛邑。”夏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瑗哥，我也很想！拿下了青牛邑，以后会省去不少麻烦。只是，赤犬城一役的相关战报，想必无需多久便会传遍整个西莽。恐怕联合军尚在向西北行进的途中，青牛邑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夏绵涯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青牛邑，不是不可以打，也不是不能破，但是，大瑗哥要做好血战惨胜的准备！”
“血战惨胜？能否说得具体一些。”夏瑗不想轻易改变决定。
“大瑗哥一将功成，联合军十万骨枯。”
“这是最坏的结果？”夏瑗追问道。
“不是。”
“这样啊，那么先拿了黄马塞，再做商议吧。”夏瑗最终放弃了优先进攻青牛邑的决定。
卫超在赤犬城的一处酒肆里找到了梁璧。
“梁皇子殿下！”酒肆环境喧闹，卫超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梁璧闻声转过头来，“啊！卫无敌！过来吧！”
卫超苦笑，向梁璧处走去。
“梁皇子殿下！殿下在将军府内，差我来寻梁皇子殿下，有事商议。”卫超说明了来意。
“瑗哥寻我议事？好，我这就过去！”梁璧也不磨蹭，起身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回头说道：“对了卫无敌，学学徐参军，以后叫我梁帅，既简练，又好听。”
卫超抱拳躬身，“卫超记住了！”
梁璧摆摆手，笑着走出了酒肆大门。
“卫娃儿！”
卫超循声望去，见秦广王正朝自己招手，也算是老相识了，便朝他走了过去，坐在了一处。
其余九位大梁阎罗也皆在此处，见到自家皇子殿下口中的卫无敌过来，纷纷将屁股下面的木凳拖近了一些。
“卫娃儿，快说说，你觉得那拓跋清风如何？”
将军府前的激烈战斗，秦广王自然早就听其余几人说了，但此时还是想再听听行家里手的看法。
卫超本就打算暂时不回将军府，让夏瑗、梁璧、夏绵涯三人好好说一说话，于是朝大梁阎罗们抱一抱拳。
“我未能与其交手，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诸位兄长倒是亲身参战，不妨与我再详细说上一说，我们一同分析分析，找出西莽刀法、步法破绽所在，日后也能更好地替两位皇子分忧。”
“那贼厮，年纪虽小，力量倒是无匹！我差点栽在他手里！”宋帝王说完，一拍桌子，愤怒非常。
“他那步法诡异无比，之前凭我们三人，怎么都围不住他！”泰山王说道。
……
众人畅谈了许久，最后秦广王总结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任凭那拓跋清风如何勇猛，就是斗不过大梁十殿阎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卫超与其余几人闻言，皆是爽朗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