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激流关哨骑来报，莽军叩关，军情紧急。卫将军已带了蒲郡守军万余兵马前去增援，担心兵力不足，请求陛下调派援军！”

陵州皇宫大殿内，夏翼正召集群臣商议境内爆发瘟疫一事。忽然，殿门外值守的禁卫跨进殿内，跪地高声奏报。

“那哨骑人在何处？”夏翼也没有抬头，继续翻看着手上的奏折。

“陛下，那哨骑说是从临水县而来，不可入城，此刻尚在城门之外等候。”禁卫回答道。

“邓毅，你说说。” 直到现在，夏翼都没有抬头，仍然看着手中奏折。

“启禀陛下，当立刻遣大军增援。”一位蓄着长髯的大臣出列，躬身行礼回答。看上去四十来岁，一身鲜亮盔甲，应是朝中大将。

“陛下，臣以为，大将军过于担忧了。”一位年长的大臣出列说道。

夏翼合上了手中奏折，置于案上，只见封面上写着“绘州刺史冯隆奏折”。

“哦？王太师有何看法？”夏翼抬起头来，问道。

“回陛下，我朝开国以来，西莽鲜有大举进犯，盖因其受梁国威胁，无暇分兵。因而，只要挞莽城矗立一日，激流关便无虞一日。况且，安西将军已领万余兵马增援去了，激流关自当稳固如初。眼下最重要的，乃是临水县的瘟疫，若不重视，恐将危及万民！”王太师回答道。

“父皇，儿臣有话说。”一位年约十六的少年出列说道。面容俊秀，皮肤白皙，只是左颊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颜色泛红。

“哦？瑗儿，你说。”夏翼面露微笑，看着少年，十分期待的样子。

原来，这少年正是大夏皇子，夏瑗。

自去岁梁国皇帝前来劝说，加上皇后从中协调，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皇，今日早间，梁璧与儿臣说，梁军已攻占了西莽黑羊堡。只是，从头至尾，黑羊堡内仅有数千莽军驻守，亦无大军增援，十分奇怪。”夏瑗说道。

“璧儿仍在你府中？”夏翼问道。

“是的，父皇，玉嘉短时间内不会回去。”

“也好。哦对了，每日吃穿消耗银钱，你可要一一记录，不能便宜了梁骋。”

“父皇！此时此地，还是不要说这些！”夏瑗皱了皱眉头，说道。

“咳咳……黑羊堡空虚，看来莽军调动不小啊。”夏翼马上将话题转到眼下正事上。

“儿臣也是如此考虑！莽贼侵我沃土之心不死，不可不防！因此儿臣赞同大将军的意见，王太师乃是因为不知梁国军报，故而优先考虑民生大计，所言亦是不错！”夏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邓毅，你准备如何调遣？”夏翼问道。

“陛下，正如王太师所言，眼下瘟疫肆虐，不容忽视！为防止瘟疫东袭，只可调派绘州、兴州、靖州三地之地方军，前往增援。待击退来犯莽军，便驻扎于激流关，短期内不可回师。”邓毅回答道。

“父皇，大将军所言，与儿臣不谋而合！”夏瑗说道。

“王太师，绘州刺史的奏折你且拿去。”夏翼拿起奏折，“刘诵。”

一旁宦官接过奏折，踏着小碎步，将奏折交给了王太师。

“奏折中提及一位徐参军，朕似乎有些印象。说是他最先发现瘟疫，并提出了些防疫之法，你可作参考。瘟疫防控，你全权负责。”夏翼说道。

“老臣领旨！陛下，恕老臣先行告退。”王太师双手拿着奏折，弯腰说道。

“去吧！”

得到皇帝准许，王太师缓缓退出了大殿，要忙的事情，可不少啊。

“邓毅，三州守军，打算如何调配？指派谁人统领？”夏翼继续回到增援激流关的事情上。

“回陛下，三州共三十四郡，每郡皆有三万守军，各抽调一半，便有五十万大军，臣亲自统领。”邓毅答道。

“大将军亲率五十万大军，是要一直打到西莽京都吗？”夏瑗说道，语气似乎不善。

邓毅闻言，内心惊讶，皇子刚刚还与我意见相同，转瞬便言语不善，难道，已看出我有私心？

“五十万大军，确实太多。西莽既然能于我朝境内投毒，想来必有潜入之法，西部三州各郡县，也需要兵力防范。”夏翼说道。

“大将军，不可因亲人亡故于临水县，便意气用事。”夏瑗不再含糊，直接说了出来。

邓毅闻言，径直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微臣斗胆，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你是朕于立国之时，亲封的大将军，但说无妨！”夏翼挥手示意邓毅可以畅所欲言。

“敢问陛下，冲冠一怒，建立大夏，誓平伪陈，可是为了谦皇子？”

文武百官，一齐跪下，双掌相叠按在地上，上身伏倒，将额头置于手背之上。

夏翼身侧的刘诵，也是双膝跪倒，拜伏于地。

整个大殿内，静谧无声！

龙有逆鳞，触者杀之！大夏皇帝也有逆鳞，那便是亡故皇子夏谦。

这邓毅，着实愚蠢！陛下与夏瑗皇子的关系，去岁腊月才有所缓和，你怎又提起陛下痛心之事！今日你怕是活不成了！

百官心中已然在替邓毅惋惜。

大殿之内，龙椅之下，此刻仅夏瑗一人站着。眼见夏翼面露狰狞，再不说点什么，只怕邓毅真的就要领死了。

于是夏瑗开口道：“父皇莫急，不妨听大将军把话说完，若说不出个道理，儿臣亲自送他上路！”

“陛下，微臣小女，一直留在临水老家，与我娘亲生活。昨日，微臣已在遇难名单上看到二人名字！陛下可以为了谦皇子，立国设军，微臣也想效……”

夏瑗听到此处，连忙高声打断了邓毅，“笑，笑，笑话！普天之下，无人可与我皇兄相提并论！大将军莫再多言，令媛之仇，陛下自会替你讨回！”

夏瑗说完，朝着夏翼拱手道：“对吧？父皇！”一边说一边使劲眨眼。

邓毅两次提及夏谦，夏翼正怒火中烧，但是见道夏瑗眨眼，又想起皇后嘱咐，才强压下怒火。

“不错！朕说过了，你是朕的大将军！若是连你的仇，朕都不能替你报了，还怎么护我大夏万民！”

这一番话，本是君臣交心之语，但是叫旁人听起来，却好似要生吞了邓毅！

“父皇贵为一国之君，当处陵州大殿，决断天下大事。大将军之仇，就交由儿臣去报吧，请父皇恩准！”夏瑗单膝跪地说道。

“瑗儿？”听闻夏瑗主动请战，夏翼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这邓毅还没收拾，不可就此轻易放过他，于是说道：“既然邓毅没有说出个什么道理，你要怎样送他上路？”

夏翼直接抛了一个难题给夏瑗。

“父皇，伪陈近来有些躁动，红叶六邑，裴坚一人也忙不过来，儿臣有意让大将军过去协助。”夏瑗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

夏翼闻言，心中暗骂道：“这小子，这就开始挖人了？老子可还没死呢！不过也无妨，彦棠军，以及这天下，本来就要交给你，你既有意，早些磨练磨练，也是好事。”

于是，大夏皇帝便顺了夏瑗的意思，说道：“也好，坚毅协作，红叶六邑必稳如泰山！”

“谢父皇恩准！”夏瑗谢恩后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太尉大人，劳烦从绘州、兴州、靖州调派十万守军，说明情况，准备妥当后便去翼桥以北列阵。”

“陛下……”太尉出列，并没有马上领夏瑗的命令，而是要等夏翼开口。

“别愣着了，去吧。”

“微臣领旨！微臣告退。”

太尉的举动，倒是给夏瑗提了个醒，“父皇，儿臣请赐军职，以号令大军！”夏瑗再次下跪抱拳说道。

“嗯，确实需要。容朕想想，哼哼，替朕出征，可不能失了牌面！朕便封你为二品抚军大将军！其他事情，你便自行安排吧，朕累了！”夏翼看着仍然伏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摇摇头，起身往内殿去了。

等夏翼走远，刘诵才起了身，一甩拂尘，说道：“退---朝---！”随后快走几步，也往内殿去了。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齐呼一声后，才纷纷站起身来。

“殿下！”邓毅起身后朝夏瑗大声喊道。

百官本要退出大殿，听邓毅这么一喊，个个儿都停住了脚步，其中不少人饶有兴致地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更有甚者，已与他人耳语起来。

夏瑗先是被邓毅的一喊吓了一跳，接着又看到百官分别扎堆，心中有意惩戒一番。于是径直跑上了龙案，拿起笔蘸饱了墨，接着大喊一声：“都站好了，不要动！”

大臣们见夏瑗跑到了龙椅之前，就已经吓得不轻，再被夏瑗这么一喊，纷纷愣在原地，竟然挪不动腿脚！

“完了完了！皇子奋笔疾书，定是已写下了我等姓名，回头去到陛下跟前，告我们结党之罪，怕是要糟啊！”

文武百官，个个儿忧心忡忡！

不多时，众人只见皇子放下了笔，对着案上吹了几口气，慢慢走了下来，在邓毅面前停住。

“邓毅！”夏瑗突然大喊一声。

邓毅正与众人一样，思忖夏瑗到底写了些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双肩往上一耸。

夏瑗见状，满意地笑了，这才开口说道：“你喊我有何事啊？”

“殿下，方才为何打断臣的话？若是治罪，大将军的职位还给陛下便是，殿下又为何叫我去红叶六邑？我只想为小女报仇啊……”邓毅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邓将军，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殿下用大将军一职换了你一条命，这还不算，又调你去红叶六邑，这是有心栽培啊！”

众人闻言，纷纷看过去，方才说话的人，乃是太子太傅程正，年岁不过三十。

“嗨，不愧是我先生！我在想什么，全被您猜了去，无趣无趣……”夏瑗笑道。

“还想不明白？先前若不是殿下打断，只怕你效仿二字已然出口！怎的？你想称帝啊？”程正边说边向夏瑗处走去。

“臣……我万万没有此想法啊！”邓毅噗通一声跪下，朝着夏瑗磕头。

“你跟我请什么罪？要请罪，你自去寻老匹……哎，起来起来！”夏瑗不耐烦道。

见邓毅仍不肯起身，程正直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让你起来就麻利点，磨磨蹭蹭！”

“欸，没事的可以先回去了啊。”夏瑗看着仍然杵在殿内的文武官员，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说道。

众人闻言，慌忙退出了大殿。

在夏瑗跑到龙椅处时，他们就已经后悔了，心中大骂自己吃饱了撑得慌，没事看什么热闹！

“红叶六邑，归彦棠军管，懂了吗？”夏瑗看着终于站起来的邓毅，轻声说道。

“谢殿下栽培！”邓毅终于明白过来，不过想道小女，心中悲痛，又跪了下来，说道：“殿下此去，可否准我同行？”

“我知道你内心所想！可是你知道具体谁人投毒吗？你如何报仇？”程正说道。

“只要能杀莽贼就行！杀得越多越好！临水县一人遇难，我便要莽贼千人陪葬！”邓毅愤怒无比，额头青筋暴起。

夏瑗闻言，扶起了邓毅，又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我替你去杀。夏瑗此刻对你许诺，你听好了！”

邓毅看着皇子往殿外走去，耳中传来一句：

“西入莽境三百里，誓斩十万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