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水被敲门声惊醒，店小二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李山水疑惑道：“我没让人送饭菜上来啊？”

小二笑道说：“公子，是武县尉让我们一日三餐准时来送餐。必须让您满意，不然可有的让我们好受”

李山水哦了一声，让他放到桌上。心想，刚刚和掌柜说的是这事啊，倒是心细如发。

店小二躬身道：“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我随叫随到”

李山水点了点头，小二识趣的走出去关上门。他并不饿，喝了几口小酒，就回床上躺着。

不知明日武青带他去哪。去青州城还有千里之遥，不知要走多少月。举世茫茫，却无一个亲友在旁，所以说到底是无聊了些。愁绪萦绕于胸，借酒浇之。李山水喝完后，随手一扔，不管不顾。

鼾声起，少年已睡，梦中呓语。

李山水半夜惊醒，梦中爹好像在训斥他，说他荒废剑术，不勤勉练功，长嘘短叹，一脸失望。他擦了擦头上细汗，窗户大开，今夜无月，冷风吹得他一激灵。

他斜倚窗台，摸挲着剑柄，拔出一寸又收回，如此反复，想出剑又不得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夜无月，路上漆黑一片，李山水从楼上远眺，多是几星点的灯火，说不定正有读书人在温习功课，以求高中登朝做官，至于是谋富贵身，还是想做个好的父母官，天知道。翠云楼一带倒是灯火通明，嫖客络绎不绝。

李山水微微眯着眼，有团黑影在屋顶跃动。此人说不定要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李山水翻出窗，悄悄在后面跟着。

飞檐走壁，掠瓦无声，此为侠义小说中对轻功的称赞。李山水在屋顶腾跃，轻轻一点，就掠一丈远。前面黑影轻功着实不错，不知他要去往何处。李山水紧紧跟着，黑影忽然停下，朝四处望望，李山水猫着身子，再抬头时，已经没影了。

李山水赶忙过去，定睛一看，高门大院，门口雄狮镇守，院中灯火通明，四处有家奴巡视。大户人家啊，这蟊贼眼光倒是不错，不过碰到了我李山水，算你倒霉。大门匾额上书赵府两字，他想了想，在林中武青曾说过源县赵家，莫不是这家。

李山水跳入院中，不发一点声响。贴墙而走，还是得赶紧找到那小蟊贼，省得让他跑了。

“妈的，这啥狗院子起这么大，找个人都难找，有钱了不起啊”李山水轻骂道。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还要躲开家仆巡查。被发现了，那可有理也说不清了，捉贼不成反被当贼抓那就闹笑话了，哪位大侠有这样的光荣事迹。他李山水可不想开这个先河。

他躲在假山中，听见前方院中人声嘈杂，火把四立，围成一圈，悄悄潜过去。

李山水躲在阴影之处，只见众家仆围成一团。为首人是个猥琐老头，尖嘴猴腮，衣衫华丽，看样子就是那赵老儿，一看就不是啥好鸟。众家仆围成圈，中间站着两人，一个正是那穿着夜行衣的蟊贼，竟然是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站在前面，护着后面长得美艳的女子。

赵老头摸着他那所剩不多的胡子，阴森森道：“小燕，现在走过来，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然可就别怪我了，进了我赵家的门，出去的就只有鬼。”

站在‘蟊贼’后的美艳女子坚定的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角，默不作声。

‘蟊贼’吐了口唾沫，笑道：“赵老儿，收起你那副虚伪的作派，你让人逼死燕儿他爹，强逼燕儿嫁给你。今天不是我张林死，就是你赵真亡”又转头柔声对燕儿说：“燕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只能去阴曹地府再做夫妻”

燕儿点点头，轻声道：“没事，林哥，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赵真看到这副你侬我侬的场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上，都给我上。给我抓住这对狗男女。他妈的，我赵真的女人你也敢碰。姓张的，等下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燕儿在我跨下承欢”

李山水在后面看着，得，感情是出财主抢女，郎君来救的戏码。看来捉贼是不行了，还得整出英雄救美，不，是侠客救情人。

众家仆听令而上，别看那张林在屋檐上手脚灵活，可身手着实糟糕了些，手持匕首却不敢伤人。三两下子就被抓住，李山水翻了个白眼，还没习过武就来英雄救美。张林被按在地下，苦苦挣扎，想去燕儿那边，燕儿哭的梨花带雨，赵真朝她走去，嘿嘿淫笑着，边走边脱衣裳，当真想在众人面前上演场活春宫。

李山水一拍脑袋，骂了那老头一声，蒙上面。本来他是打算抓住蟊贼，蒙上面，来个行侠仗义不露面的好名声，不成想，反倒来抢人家媳妇来了。

李山水抓了把泥土，借力一点，朝前一冲，把泥土撒出，大叫道：“赵老儿，出来受死，吃本大侠一剑”

众人转身看去，迎面而来一把泥巴，迷住了眼，众人慌忙，李山水飞起一脚，朝赵真裆下而去，赵家院中响起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赵老儿双手捂着裆部，缩成一团。李山水飞快抓起愣住的男女两人，提气一跃，踩着家仆的头，一下接一下如轻鸿般飞了出去，跃上屋顶后，李山水仍然不敢松气，他脚尖跃起，没有来时的潇洒，毕竟还提着两个人，他在屋顶飞奔，朝客栈方向去，消失在黑夜中。

赵家院中，赵真痛苦呻吟着，四处翻滚。经此一遭恐怕再也不能在床上大展雄风，家仆们望着李山水消失的方向，真乃神人也，虽说是踩着他们头飞出去的神人。赵真哭喊道：“一群废物，还不快追，叫大夫，快去，快去”又是一阵喧闹，赵家附近灯火通明，好几个看热闹不嫌大的人跑了出来。

李山水弯着腰，柱着剑撑住才没摔在地上，汗如雨下，气喘如牛，站在客栈门口，灯笼发着昏黄的光，照着三人。

张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是必死之局，忽然出现个蒙面人，救了他和燕儿，然后扛着二人如飞鸟般掠瓦到这。要知道他先前能在屋顶爬上爬下，得益于他常年在山崖峭壁采草药，更何况还是用了攀山勾才行。可蒙面人却直接跃过，什么都不用，还扛着两个人。

李山水稍稍直起身，说道：“楼上有间房，你俩今晚先凑合住下，明天一大早马上出城”

张林回过神来，抱拳弯下腰：“谢恩公相救，张林无以为报”不肯抬起身，叫燕儿的姑娘有样学样，李山水扶起二人，轻声道：“小事一桩，回房去吧”

李山水送了两人回房后，独自跃上屋顶，双手抱着后脑勺望天。黑蒙蒙一片看个卵。

奶奶的，李山水掏了掏裆部。小兄弟终于歇了气。先前提着燕儿，她胸前白兔摩擦下，老二竟然昂首挺立，刚才弯下腰遮掩住。不然刚救人家，大侠形象不得一下崩塌。行走江湖，名声最为重要。李山水小时候听的江湖故事可不是白听的，诚不欺我也。他笑了笑，对着老二说道：“兄弟，以后有的是你上阵的时候。苦了你了”

房中两人说不定又在你侬我侬，唉，可惜我一表人才还没佳人相伴，行走江湖，俊杰，好酒，美人，只差最后一样，愁啦。先前跃屋顶奔走时，他好几次气机差点断了，死死吊住才没摔下，提着两个人到底还是高估自己了，不过可喜的是，这次拼命强撑，气机流转竟比以往更加流畅，生死之中亦有大机遇。

点叶身用得越来越熟练。那日在林中几步登上树顶，飘然而立。用的正是父亲传授的点叶身，一点青叶，身形飘然。点叶身是门轻功秘籍，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身如轻叶随风动，只借一叶之力，即可跃空而起。他当然还做不到，不过小有成就。佛家有僧，一苇渡江。点叶身是一叶在，即沧海可游。他曾见过父亲在林中轻轻一点叶，几个来回就登上山顶，身姿恍如仙人。

点叶身说到底还是个借力法门，气有长短终有尽，点叶即可气机生。李山水还未练至大成，不然可以轻易踏水而行，当然气机须绵长。

李山水今晚所为不过是念头所至，随手而为。儒家不是有句话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他改了改。大侠者，勿以义小而不为，勿以侠小而不敬。君子成人美，他虽不是君子，但是侠客要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喜欢这样的结局，也认这个死理，说他天真也好，幼稚也罢，反正他信。张林和燕儿是有情人就应该在一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若不然，便是世道的错，李山水倒是要看看这狗日的世道挡不挡的住他的剑。世间所有美好，能守一点是一点。

只因我无眷恋人，便想世人皆安好。

李山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谁家少年未眠郎，夜夜望月无人伴。少年已知愁滋味，愁滋味却不知我呦。”

李山水拍了拍脸，笑道：“好诗，好诗”夜风呼啸，似是应和。

鸡鸣不已，马蹄惊春也惊醒李山水。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抖掉身上露水。站在屋顶望去，武青领兵而来，还真够早的。他攀住屋顶，一翻身就从窗户进了房间，燕儿正伏在张林的胸口睡着，紧紧抱着，生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他笑了笑，转过身，咳嗽一声。床上二人醒来，李山水笑道：“该出城了，以后有的是你俩同床共枕的时候”

燕儿红着脸低下了头，张林嘿嘿笑了几声。

下楼出门，店小二眼神古怪的看着三人，李山水目不斜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哪不知道店小二想的啥，一人住，三人出，两男一女，傻子才不多想。牵马站在客栈门口，马蹄声渐行渐近，武青领着五十名兵卒停下，步伐整齐，肃然而立。

李山水看在眼里，大肃以武开国，名不虚传。武青疑惑的看了看张林、燕儿两人。李山水轻声说道：“出了城再说”

武青点了点头，不再问。李山水反倒头疼起来，没有多余的马匹，他们二人难道要走出去？

李山水灵机一动，笑着说道：“你俩骑我这匹马，我和武县尉共骑”不等武青同意，李山水就跃马而上，坐在后头。武青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大呼一声驾。

李山水和武青在最前头，他回头望去，许是马术不精，张林和燕儿在最末。

武青身材高大，两人共骑一马颇为拥挤，武青向前挪了挪，笑道：“后头那一男一女什么人？女的长得倒是美艳，你看上了？想强夺人妻？”

李山水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他娘除了会想女的，还会啥？我好歹是个青春少年郎，怎会干这种龌龊事”拍了武青一巴掌，得意道：“昨天晚上在赵家救的，好像女的被赵老儿强娶，郎君舍命相救，我见着了，就顺手而为了。还给赵老儿来了一招断子绝孙脚，你是没瞧见，威风至极，我可是帮你除了一害”

武青笑呵呵道：“难怪昨夜赵家发出杀猪般的的惨叫，听着就瘆人。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干得好，一脚下去，那玩意恐怕是不得行的，赵老儿也真是不要脸，娶了十八房妾了，还抢一个，半截身子都进土了。要不是他和我们县长有些交情，我早收拾他了。今早他还派管家来报案，老子鸟都不鸟。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保证查不到你身上。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侠肝义胆的”

李山水神情愉悦，笑着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清晨路人不多，说话间已至城门口，此时城门紧闭。

守门卒笑着上前说道：“武大人，咋这么早就要出去？有啥事不”

武青板着脸，沉声道：“开门”

守门卒拋错了媚眼，屁颠屁颠跑去开门。武青和李山水一马当先，出城而去，后面兵士如鱼贯出。

出城后，李山水下马走向张林二人。他们两人正在等着他。

看到他过来，张林抱拳道：“公子，还没请教您的姓氏。谢过昨晚救命之恩，我们二人无以回报”深深的鞠了个躬，燕儿施了个万福，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李山水笑道：“举手之劳，我叫李山水，找个偏僻地方好好生活。祝你俩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我要走了”翻身上马，又对燕儿说道：“燕姐姐你长得很美”“张大哥可要好好照顾燕姐姐”

张林，燕儿相视一笑，一同鞠躬。李山水回头不停挥手，笑意上眉头，少年郎心绪如春风不知从何起，往何处止。二人身影渐渐变为一点，刻在他的心头。

武青停马等他，李山水驰马与他平行。从兵士路过时，他们好奇的看着他，就是这个年轻人救了老大？毛长齐了没？

武青挖了挖耳屎，撇嘴道：“李小子，忒磨叽了。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李山水疑惑问道：“啥大事？还没问你要带我去干啥？你带兵干嘛？剿匪？”

武青叹了口气：“妈的，又被你猜中了。你不会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吧”

李山水一脸鄙夷说：“别恶心我，你个县尉，除了管境内治安还能干啥？你也就在翠云楼逞逞英雄”

武青把耳屎弹向李山水，他侧身躲过，翻了个白眼，驾马快奔，离你远点好，省得气疯。

武青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策马赶上他，嘿嘿嘿笑了几声：“李小子，没我带路你知道往哪走？又想在林中迷路了是不”

李山水心中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武青乘胜追击，继续刺道：“哎，李小子，你不去那座‘极乐世界’修行闭口禅真是可惜了，不然少不得捞个什么菩萨罗汉当当”

李山水深吸一口气，脸色才稍稍好转。这厮的嘴真是太贱了，如若冲锋陷阵，让他先上去讲一回，保证死伤无数。如果有针的话他非得帮他缝上。转念一想，就当练练定力。谁叫他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赢。

武青忽然敛住神情，沉声问道：“李小子，你杀过人吗？”

李山水本来想继续左耳进右耳出，沉默了一会道：“没有”

武青点了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那今天就给你试试手，走江湖不杀几个人算什么侠客。不是叫你杀平民百姓，黑风岭有伙山贼，最近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饿的揭不开锅，抢掠了一个村子，杀了几个人，更有几个农妇惨遭蹂躏。妈的，以前小打小闹就算了，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老虎屁股都敢摸了，害得老子被那狗屁县长骂了个狗血淋头，活得不耐烦了。今天我们就杀他个干干净净，顺道帮你这把剑开开锋，到时候可别尿了裤子”

李山水凝重的点了点头，低头看剑，紧紧握着剑柄，是该饮饮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