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卿五岁了，稚嫩的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一双通灵精致的眸子似乎带着水一般，晃动的片刻几欲涌动。

他轻轻地躺下，嘴里含着一根狗尾草，听着河水汩汩的声音，比普通孩子的身材都要健硕挺拔的苏长卿却不学无术，五岁的孩子本应该在学堂里念书，听先生讲圣人的事迹，学习儒雅文轩之类，至少也得是跟着先生听听仙家百出，武家江湖之类。

可惜了他极好看的容颜，如今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能够在这小河边惬意无比全是因为刚才的猛烈逃跑的狼狈，不出意料的，今天他又从学堂里偷跑了出来。

可实则是光明磊落，当着先生的面出逃。

可怜老先生活了一个甲子，实在是豁出去老命追苏长卿，结果还是被这小子给跑了，最后老头只能两手无奈地挥挥袖子子，感慨一声：“罢也，罢也。”

每想到又从老先生那里跑了出来苏长卿就得乐呵呵一阵，又有什么比别人奈何不了自己是更快乐的呢?

苏长卿生得一富贵人家，苏家在巴蜀之地虽然不算有所名气，但是往小地方聚拢就显得阔绰很了，不愁吃不愁穿还能走马观花地赏景、听曲儿。

他爹是苏家的家主，对他虽然严厉，可是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苏长卿玩脾气苏方也就任由他去做了，苏长卿没大没小地称为“便宜老爹”。

可轮到他娘那里就不是一回事了，苏长卿在他娘跟前同普通孩子无二，一脸幸福的模样躺在柳眉的怀里。

苏长卿看着天空的云朵，渐渐变换的形状好像一头狰狞、獠牙怒吼的妖兽，他一不听圣贤之道，二不闻悯人之悲，可是夫子讲说仙家百鸣的时候确实精神高涨，只不过现在的世界却不一样了。

仙道的灵气很高，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武家江湖了。

他百无聊赖地丢出一个薄而圆的鹅卵石，在水中打出连连穿梭，溅出的水花很好看。

若是这个时候凌汐在就好了，孩童苏长卿心心挂念着的凌汐每隔一年回这里一次，可是掰掰手指头算了一算，苏长卿转而又陷入了沉寂，一抹怅惘升起。

凌汐是个和他一般年纪大小的女孩，上一年的除夕之夜陪着苏长卿看那满城的烟花，苏长卿是个小机灵鬼，趁那个时候的她不注意，在她的脸颊上嘬了一下，毫无情愫可言的小丫头却也知道亲亲这等羞涩事，脸色红扑扑的。

苏长卿事后还说了番“老气横秋”的话，。

不过十五之后凌汐便又走了，苏长卿记得那天他起的早早地，可仍是没见她最后一面。

苏长卿对着再次平静下来、毫无波澜的水面喃喃地道：“真的好想快点见到凌汐啊。”

奶气的声音回荡着……

苏长卿刚刚步入家门，闻着那股饭香顿时来了精神，可是还得踮起脚跟唯恐让爹娘说他礼仪不端，肯定又是逃堂回来的。

轻轻地走进后屋，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苏长卿欣喜地咧嘴一笑。

“王伯，整个府邸中我就敬佩您，连我爹娘都比不上，这手艺，绝了！赶快先满足满足我。”

被称为王伯的人转头慈祥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说不出的亲切，此人名为王鹰山，本就是巴蜀人，在苏家做了大半辈子的活儿，当了苏家的老管家。

苏长卿佩服老伯之处就在于老伯懂得东西特别多，比学堂里的甲子老头儿讲得有意思多了，什么仙家盛世，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从仙山门派到剑仙一指断阴阳，从沙漠苦僧到春风玉门。老伯都讲的绘声绘色的。

苏长卿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自然喜欢这些，一下便被他迷住了，整日里围在他跟前问个没完。

王鹰山夹了一块肉忙忙地吹凉了，用鼻子靠近肉块感受热气，确认不烫嘴后放入长卿这个小馋猫的嘴里。

苏长卿急急躁燥地连咀嚼都来不及一口吞了下去，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

“王伯，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王伯拿这个鬼机灵的小少爷没办法，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小少爷今日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又逃堂了?”

苏长卿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不让我爹娘发现了，否则他们得给我打出事来。”

王伯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学来和么多鬼点子，苏方和柳菲二人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严厉的苏方却是一根汗毛也没动过他。

“行，那你就先在这等着，待会我先给你尝尝鲜。”

苏长卿窃喜不已，王伯还是那么上道！

苏长卿找了个板凳却是有些高，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坐了上去，那双腿悬在空中显得很滑稽。

旁边桌子上有红烧鲤鱼、麻辣野鸭、素锦青花鸡等看着就让人口水止不住的菜肴。

苏长卿舔了舔嘴唇，忙不迭地深出那双略带着泥土的小手就要下手。

一双枯柴般的手布满皱纹，有些黑黝，却很大，苏长卿的那双猫一般的小爪子被团团包裹在一起。

“小少爷啊，你看看你这个小脏爪子，你要是先下手了，还能吃么?”王鹰山无奈地笑道，这个小少爷可真让人哭笑不已。

苏长卿撅了撅小嘴巴，一脸的不乐意。

“不吃就不吃，跟我爹一样小气！”

拿他没办法，王鹰山将最后的菜盛完之后放下手中的活儿，伺候这个小少爷呗！

苏长卿那双无处安放的细嫩小腿在小小的衣袍下晃来晃去，嘴止不住的咀嚼美食。

鬼机灵苏长卿酷爱王鹰山做得饭，每一次饿的饥肠辘辘了总会说一些好听的话给王鹰山，这样一来，他就占到了极大便宜，开动了一家的饭菜，爹娘他们却被蒙在鼓里。

正当苏长卿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的时候，门口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便进来了，三十岁的女子风韵犹存，靓丽的身影没有被岁月无情地洗礼，反而给人一种格外奇特的美艳。女人双眉修长，那双秋水般有神的眼睛盯着苏长卿。

这女人便是苏长卿引以为傲的“漂亮母亲”柳眉了。

王鹰山微微颔首恭敬道：“夫人。”

柳眉点了点头。

苏长卿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棒子抽打了一下，心中不免波澜四起，这下完了！娘肯定要凶我。

苏长卿僵硬的转脸看向柳眉，那双可怜无辜的眸子如同泉水一般明净、澄澈。若不是柳眉知道这个小机灵鬼善于用这招瞒天过海，真的想要过去一把拦住儿子，毕竟，苏长卿长得实在太过于好看了。

柳眉眼神淡淡的，苏长卿不敢直视。

这个时候苏长卿不应该在这儿，恐怕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又偷偷跑了出来。

“卿儿，你是不是又在私塾里偷偷跑了出来?”柳眉将语气上挑，慢慢靠近苏长卿。

王鹰山抛给少主一个“自行安好”的眼神，识趣地将珍馐摆整了一番。

苏长卿贼慌张了！

“没……没有，娘，我怎么会偷跑出来呢?”苏长卿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我光明正大的同先生说到了一番又光明正大的跑出来的，不算偷偷……不……不算……”

看着愈来愈进的母亲，苏长卿本想着能够寻求老奴的帮助，投给对方一个眼神，可是奈何怎样，王鹰山都是那副“不关我事，你自个儿自求多福。”的看热闹的样子，苏长卿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母亲一把将苏长卿抱住，紧紧的靠在怀中。

“你是不是又让夫子给训斥了?还是你又耍鬼点子故意让夫子那快分崩离析的老骨头追着你跑的?”

苏长卿被柳眉的眼神盯住，不好意思地笑道：“娘亲，夫子讲得东西乏味，我听不懂想睡觉，顺从心意逃堂，难道不对么?您总说那啥来着……知知……知不如……，好之……乐。”

苏长卿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个所以然。

柳眉噗嗤一笑：“那叫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这小家伙不好好在私塾里跟着夫子学圣贤之道，整日玩性不减，还强词夺理了?”

苏长卿悻悻道：“娘亲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好么?”

苏长卿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最后软磨硬泡之下，柳眉只能妥协。

柳眉温柔道：“好好好，放过你这次，不告诉你爹爹了，他最近烦心得慌。下次别逃堂了，夫子都与娘亲说过好几次了，若是你再不听话，今年凌汐可不会来这儿找你了哟。”

苏长卿一听到凌汐不来了这话，顿时小脸蛋一红，忙忙点头道：“娘亲不要，娘亲不要，我会好好听话的，我也会好好听夫子的话的，求您一定要让凌汐来，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呢！”

王鹰山那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心道：你小子说好了只可意会不可同别人言传的呢?不仗义！我的用词岂是你能瞎说的，想当年……

苏长卿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懂什么成语，于是断章取义地将王鹰山说过的大道理拿来引用。

这个青梅竹马在老伯那里是一个意思，到了苏长卿这里便又是另一层意思了，不过确实，灵汐和苏长卿二人毫无猜忌，也算作青梅竹马了。

但是苏长卿所要表达的意思却不是如此，可怜大字还不认识一个的他能够勉强憋出来个成语也算值得嘉奖了。

柳眉轻轻地在苏长卿的脑袋瓜上敲了一下：“你呀你……”

苏长卿对着老伯拌了一个鬼脸，很是开怀的躺在娘亲的云玲霓裳内，那精致的脸上满满的幸福，看得老伯不禁鼻头一酸，苏长卿这个小少爷这个时候便也是最好的时光了，无忧无虑。而且机灵鬼素来给府中的众人带来欢乐，诺大的苏家便也成了那等“良辰美景奈何?”的绝佳向往之地了。老伯呆滞在原地，自顾自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