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要到公司，周道国和余总他们的见面，只能选在晚上，还是以前那样，乔装打扮一番，找个偏僻的小店。

　　这一夜凌晨，周道国穿着那套破洞牛仔裤，在东州一家新开的影城包场密谈。

　　巨大的银幕上，正在放映这个月最热的动画片，四个大男人先看了几分钟，才进行正事。

　　“周总，我们天松和机理的合作，什么时候开始呀？”刚上任董事长的余总，猛地吸了一口汽水，心情大爽。

　　天松另两个老总的心情也很不错，只是略显疲态，这几天他们快忙坏了。

　　公司发生这么大的变动，让他们时刻停歇不得，一个又一个的会议，把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周道国交叉着双手，眼睛一直看着大银幕，外人看不出他是在暗自出神，还是因为看动画片太入迷。

　　“周总，您这是？”朱总在周道国的椅子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细声唤道。

　　周道国头也不回，拿起爆米花吃了一口，道：“你们也知道，机理最近的事情很多。答应天松的事，我不会食言的。”

　　“不知尤之文那里怎么说？”这一次见面，周道国的态度很反常，朱总察觉到这可能和机理的一把手尤之文有关。

　　尤之文从桑樱国回来后，在东州大剧院宣布了数个重磅决定，而且，他昨天还两次到九七八军医院，探望病重的张为松。

　　天松的三位老总不无担心，周道国当时说的合作，真的有可能吗，这不会是一场骗局吧。

　　“你们最不应该担心的，就是尤之文那里，做好你们自己的那一份就行了。”黑暗的影厅，周道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银幕忽明忽暗的光影。

　　天松资本的那三位老总面面相觑，若不是机理太有钱途，两家能谈来合作，对天松有莫大的好处，他们真的很想骂周道国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居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等哪天不需要用到他了，一定要狠狠地踹死他。

　　三位高管即便很不爽，说好的合作也只是双方的口头承诺，还是不能见光的那种，周道国要是翻脸，谁也奈何不了他。

　　“我们的几位股东，想知道尤之文的秘制药，什么时候能给到他们。”余总能坐上董事长的位子，就是那几个股东扶持上去的，他们吩咐的话，他一定要带到。

　　“秘制药，哪有这么快能做出来的，还缺一味珍稀的药引，药研制出来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事实上，余总不提起这事，周道国都快忘了。

　　电影放了一半，天松的三位老总觉得聊不下去了，就先行告辞回家睡觉，诺大的影厅里，只剩下周道国一个人。

　　他正在盘算着，怎样才能让天松资本步李氏生物制药的后尘，这在他当初和余总初次见面前，就谋划过了。

　　那时，周道国想着要对付上位后的余总，应该不会很复杂，只需要假借他人之手，自己藏在暗中操纵即可。

　　现在依然可以那么做，只是要顾及到尤之文的感受，万一余总和天松的股东狗急跳墙，自己瞒着尤之文做的这些事都暴露了，他会怎么想呢。

　　周道国想起在成京济仁医院时，鸿爷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自己真的还不够成熟，以后办事还要考虑更加的周全。

　　播放的电影越发接近尾声，还有十多分钟就结束时，周道国吸一口汽水站起来，他想到有几位老前辈，可以帮他解决天松资本。

　　因为有鸿爷这一层关系，再加上自己年少就展现出聪颖的天资，周道国当年被不少老前辈赏识，之前联系的比较少，不过机理生物制药横空出世后，那些老前辈都主动找过自己。

　　原本周道国不想请动那些老前辈的，毕竟帮一次忙，就是欠一个人情，到了他们这一阶层，还人情简直比登天还难。

　　为了压住那些天松的股东，让他们在吃了大亏之后也不敢造次，周道国只好欠下一个人情了。

　　至于余总，有背影没背景，这也是他为天松卖命这么多年，还会被张为松父女架空的原因，另两位老总，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的事。

　　连张为松都不在了，余总和张为松同辈也老大不小，如果还想安享晚年的话，就只能认命，不然下一个被气得住院的，就是他。

　　走出影院时，周道国望着西边的明月沉吟良久，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这么不成熟了，以后行事必须要审慎再审慎，不能再过度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那几位老前辈，有一位就在东州栖月山，周道国决定明天找时间上门拜访一番。

　　周道国开车从影院回自己住的地方时，正好经过九七八军医院。

　　这个点，张为松的遗体已经被冷冻起来择日火花，张真在张为松生前住的病房外站了许久，直到有别的病人被安排住进去，他才失魂落魄地走开。

　　那些医生看在眼里都摇头叹息，张为松这么一个商界巨擘，临死都没有后人送他一程，只有张真这个助理守在身边，为他的死而悲恸。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张真和张为松的关系匪浅，两人都姓张，莫非是不能相认的父子？或者张真是张为松的养子，只是后来才改姓张？

　　张芳婵不知所踪，张为松已死，恐怕张真不亲口说明白，别人很难猜到，他们到底还有一层什么样的关系。

　　周道国经过九七八军医院时，正好看到张真坐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下，噙着眼泪仰望着浩瀚星空。

　　此情此景，让周道国都动起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他挑拨余总谋夺董事长之位，张为松就不会和张芳婵互扇耳光，张为松也就不会被气到住院，继而与世长辞。

　　现在，周道国又要请几位前辈相助，把张为松看着长大成人的天松资本，彻底覆灭不留原形，不知道会给张真造成怎样的心灵打击。

　　“但愿他能看开这一切吧，天松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商场如战场，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周道国踩了一脚油门加速离开。

　　许久，公交站下的张真抹掉眼眶中的泪水，站起来看一眼身后的九七八军医院，而后一个人行走在无人的大路。

　　几个小时后，月偏西山，张真出现在栖月山八号的大门前，他看着这栋容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习惯性地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进入。

　　汪汪汪……栖月山八号灯火寂灭，只有周边的几声狗吠响起，张真在张为松的房间里，找到他的一些常用物品，还有一些照片，在客厅里烧起来。

　　随后，张真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多年的积蓄，拉着一个行李箱走出栖月山八号，最后看一眼这个地方，开车下山离开东州，一去不回头。

　　第二天早上日出时，尤之文接到张真的电话，对他说东州公墓有两个墓位，一个葬着张为松的妻子，一个是张为松自己的。

　　张真希望在张为松火化后，尤之文能够帮忙把张为松的骨灰好好安葬，就葬在那个空的墓位里。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安葬呢？”尤之文以为张真是在说遗言，急忙劝他：“你不要寻短见呀，事已至此，坦然接受吧。”

　　“不，我只是要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个遇到张总之前的世界。”张真挂断电话，最后的几秒传来一阵哗哗的湍急水流声，他似乎到了某个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