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谁！!”

红衣老者尚未有所动作，眉三娘却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仓促间抬起头——

只见密林深处，缓步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他一身白衣透亮如雪，那张精制的面容竟也如同月色一般皎洁。

只是他的步伐越是靠近，眉三娘的内心深处就越是惊悸不安，尤其是当触及到男子那双清澈却散发出异样光芒的双眸时，眉三娘稍稍垂下眉目，竟不敢与他对视。

来人已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眉三娘终归是看清了他的相貌，：“是，是你!”

“三娘，此人莫非就是伤你与衣儿之人？”

见来人腰间悬着两柄长短不一的剑，又见眉三娘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老者心下更笃定了几分，望向来人的眼神，愈发不善：“阁下便是那剑痴李猜？

李猜点头，权做答复。

“阁下果真好胆识，”见那人承认，红衣老者冷笑，袖袍一甩，负手立于这夜幕风声之中，：“诛我近百教众在前，伤我烈火、厚土二位旗主在后，今番又独闯山门，擅入我教禁地，莫非阁下，当真欺我极乐宫无人不成？”

“在下并无此意。”

李猜摇头，对红衣老者双目中迸发出的浓郁杀机视若无睹，只见他唇角上扬，噙起一抹的浅浅的笑意，：“不知这位老丈是？”

“老夫乃极乐宫教主不死皇座下，上任烈火旗主薛南归是也。”红衣老者冷笑，声音略重了些。

“竟然这般凑巧，老丈也姓薛？”李猜一挑眉，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老者身旁陷入昏厥的青衣女子，笑意却更浓了：“只是不知老丈与这位薛轻衣薛姐姐又是何关系？”

“正是老夫孙女。”

见重伤薛轻衣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薛南归不怒反笑。

只是当那笑容荡漾起的一刻，周围似乎都被一股强烈的阴森氛围所覆盖，花草、鸟兽、山中万物都仿佛置身在冰山深处。

“不想老丈竟是薛姐姐的祖父，小子这厢有礼了。”

“哼，老夫闲云野鹤之人，受不起李少侠一礼。”

薛南归口道不敢，面色却阴霾无比，全无半点受用之色，：“阁下深夜造访，想必不是仅仅为了与老夫寒暄一二吧？”

“自然，”李猜也不否认，坦然点头：“小子此番不请自来，只因为几件琐事缠身，特请老丈指教一二。”

“哦？堂堂剑痴竟也会被世俗之事牵绊，也罢，少侠不妨说说看，若是老夫知晓的，定当倾囊相告。”

“如此，多谢老丈了。”

李猜冲薛南归一抱拳，转而将目光看向眉三娘：“ 这第一件事，是那‘中原第一快剑’司马长终丧命醉不归一事，在下想知道，眉三娘究竟是受贵教中何人指使，将素无怨仇的司马长终斩臂割舌？”

“此事简单，少侠且说说这第二件事。”薛南归撵须而笑。

“第二件事，便是在下掌中之物——”

言语间，李猜解下腰间那柄稍短些的剑，横于胸前，道：“请问老丈，在下手中这柄短剑，是极乐宫中何人所得，又是从何出所得？”

“剑倒是把好剑，”薛南归侧目，不动声色地一瞥李猜手中绯红色的短剑，：“只不过阁下舟马劳顿、跋山涉水，从千里之外的江南远赴北地，却只为这区区两件小事？”

“老丈有所不知，”

李猜眉间浮现些许惆怅之色，但很快便一闪而逝，：“不瞒老丈，那司马长终与在下有刎颈之交，。而这短剑名为‘醉朦胧’，亦是在下一亡故挚友之遗物，因此，在老丈眼里兴许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对在下来说，却举足轻重，意义非凡。”

“常言道，人存情犹存，人亡债亦亡。阁下为了区区两具冢中白骨，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与我极乐宫结怨。纵使将这偌大的江湖翻个底朝天，但似阁下这般重情重义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叨唠老丈，实属无奈之举，请老丈宽恕。”

李猜神色不改，似是听不出薛南归言语中的明褒暗贬之意，：“此二人与在下干系甚大，要是老丈知晓其中始末原委，万望老丈不吝赐教，为在下指点迷津。”

“李少侠言重了，少侠当真想知道司马长终一案是何人主谋？”

“不错。”

“此事也算不得秘密，告诉你倒也无妨，”薛南归意味深长的瞥了李猜一眼，待收到对方确切的答复后，这才徐徐开口：“实不相瞒，这指使眉三娘对司马长终痛下杀手的不是旁人，正是老夫！”

“还有少侠手里头那柄只有娘们儿才会使的剑，亦是老夫所得。”

“从何处所得？”李猜语气忽的一冷。

“窑子里，”薛南归再度瞥了李猜一眼，眸中戏谑之色更浓，：“老夫记得，那是三年前一个暴雨夜，老夫当时恰巧南下游历，途径临安，曾于几名地痞无赖手中救下一名即将被卖作娼妓的女子，那女子为感谢老夫的活命之恩，便将此剑赠与老夫”

“那女子现今人在何处？”李猜眸中射出一道精芒。

“不大记得了，”薛南归摇头，似是并未将赠剑一事放在心上，：“老夫依稀有些印象，记得得那女子好像无父无母，自幼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老夫见她可怜便将她留在身边，岂料这婆娘与老夫快活了几日，愈发腻歪的紧，老夫嫌她碍眼，便又将她卖回了窑子里。”

“老丈所言当真？”李猜一对冷眸更冷。

“千真万确，”薛南归点头，却是抬头望了一眼天，

此刻乌云已退了下去，在红衣老者身后露出的，是一轮冰冷晶莹的月盘。

薛南归和李猜就那么彼此注视着对方，谁也不曾将目光移动分豪，只是两人的眼神不停变换着，仿佛两人内心深处，都在经历着一场残酷的战斗，夜风里两人像是静止了的画面一般。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老丈已亲口承认是杀害司马长终的罪魁祸首，那在下——”

语尚未完，话音由在，那白衣之人却是突兀间沉下手臂，一道寒芒起自他袖起，

寒芒未至意先至，

那绯红色的剑光与老者的距离明明还有五尺有余，薛南归却已经感到脚下的地面似有轻微的动荡，

夜愈发的黑，

薛南归的脸愈发的阴沉，

而那轮本高高悬挂于空中的弯月似乎也因恐惧着什么又隐到了乌云背后，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是强劲有力，身前强劲的风势再度疯狂。

“那在下，可就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