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国之中，原本以楚国的疆域最为辽阔，占据了南方大半的土地，带甲之士不下百万，为天下第一大国。
十五年前，夏王赵桀即位，以夏七世之基业，兴兵伐武，短短几年之间先后覆灭五国，就连塞外的匈奴人都被夏皇打得远遁漠北。
就在天下人都以为赵桀要挟灭国之威，临兵甲于燕楚，一统天下之时，夏国铁骑于北燕易水大败，夏国大将军霍闻退兵，燕国成为天下第一个战胜夏国的国家。
于此同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楚国遣使入咸阳，向夏国称臣，十数年前的天下霸主如今似乎变成了天下三国里最弱小的一个。
张忘尘张忘慧两人离开临淄好几天了，到了东州边境，也就是夏国南方的边境处，一个叫宁溪的镇子。
宁溪镇南边二十里的就是长江，亦是夏楚两国的分界线。
此时，两人正坐在宁溪镇路边的一座露天的茶摊里歇脚。
张忘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两只小手叠着垫在下巴底下，看向张忘尘，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不是说那个老道士是骗子吗？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向南走？”
张忘尘啜了一口茶，说道：“东南形胜，自古便是繁华之所，餐风露宿了这么久，我就是想去楚国过几天舒心日子，跟那老道士无关。”
“你不逃命了吗？”
“灯下黑知不知道，南边那些想杀我的人绝对想不到我还在楚国。”
“南边想杀你的人？”张忘慧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张忘尘看了她一眼，说道：“由楚到燕，天下到处都有想拿我人头的人，这些人里面，与我结仇的只占很的一部分，其他的人，要么是想杀了我名扬天下，要么是想拿我的人头去给主子邀赏，但这些都没有什么，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名门正派出身的人……
整天嚷嚷着要杀了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好像我杀了他们全家一样。”
张忘尘握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木桌上，脸上怒意汹涌。
张忘慧总结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子才不怕他们，要不是……”
张忘尘话音忽止，拿起桌上的茶壶掀开盖子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淡淡道：“算了，不提也罢。”
张忘慧直起身体，安静的看着张忘尘。
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但在张忘慧的眼中，这个身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哪像她身家那么清白，沧州城里的乞丐，靠偷盗度日，勉勉强强活到了十岁，然后就遇到了张忘尘。
乏善可陈的人生。
张忘尘有时会跟她讲一点过去的事，但往往了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会戛然而止。
张忘慧很能理解张忘尘的行为，连她这个沧州城里的一个普通的乞丐都有很多难以说出口的话，张忘尘自然也会有，所以她不会去穷根究底。
她起身把空掉的茶壶拿去让店家装满，又放到桌子上。
张忘尘安静的坐了一会，然后站起来。
“不喝了，我们该走了，今天还要渡江。”
“哦。”
张忘慧拿出六个铜板放在桌子上，转头朝茶铺老板喊了一声，忙跟上张忘尘去。
……
长江北岸，秋风渡口。
渡口处挤满了人，手持刀剑的江湖侠客、衣着不凡的世家公子、南下的商队，帮忙运送行礼的挑夫，道士、和尚，准备去楚国谋生的贫苦百姓，各行各业的人。
在这座渡口上，江湖、世家与百姓三者的界限都模糊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这座渡口上，等待着江面上的船只将他们送往楚国。
张忘尘看着渡口上络绎不绝的行人，说道：“三教九流的人，这里差不多齐了。”
“为什么去楚国的人会有那么多？”
张忘尘解释道：“燕国苦寒之地，夏国律法严苛，楚国气候宜人，繁华无比，又兼律令宽松，人们自然都想要去楚国。”
由于楚国向夏称臣的缘故，两国之间的商业交往非常频繁，楚国每年都会从夏国赚走大量的金钱，而夏国那位自诩雄才大略的皇帝赵桀却无动于衷，甚至派官员在长江北岸修了数十座渡口，并邀请楚国共同管理。
为了方便管理，渡江的人首先要去找渡口的小吏花十文钱领一块木牌，木牌上都刻有数字，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必须按照木牌上的顺序依次渡江。
张忘慧身上的铜钱已经花光了，她只好用一块碎银子从渡口小吏那里领了两块木牌，小吏找给她四十六枚铜钱。
去排队的路上张忘慧一直闷闷不乐，她总觉得的亏了，那块碎银子至少有二钱，那个小吏偏偏说一钱不到，张忘慧刚准备和他理论，却被张忘尘拦住了。
张忘慧抬起头不满的看着张忘尘，“你为什么拦着我？刚刚那个人分明是在讹我们的钱！”
张忘尘拿过张忘慧手里的木牌，看了眼上面的数字：壬十五和壬十六。
“那钱其实也不算是我们的。”
张忘慧就像一只发狂的野猫，炸毛道：“它刚刚还放在我的钱袋里，那就是我们的钱！”
张忘尘伸手顺了顺张忘慧的毛，安慰道：“吃亏是福嘛！”
“你胡说，你前两天还跟我讲，别人打你一下，你至少要还他两下。”
张忘尘笑了笑，说道：“他要就给他嘛，不过一点银子而已，那些底层的小吏生活也不容易。”
“哈？”
张忘慧瞪大了眼睛盯着张忘尘，伸出两根手指。
“你知不知道，在沧州，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馒头，他刚刚至少多收了我一百文钱，一个人是一百文，他一天至少能卖出去五百个牌子，那就是五万文钱。
我算他五个人里只多收一个人的钱，那也有一万文钱，可以买两万个馒头。
两万个馒头我们吃三年都吃不完。”
张忘尘摸着下巴，沉吟道：“可你根本不吃馒头，你吃的都是包子，还只吃肉馅的。”
“这是我吃包子还是吃馒头的问题吗？”
张忘尘看向黑着小脸的张忘慧，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张忘慧：“…………”
“好了，别生气了，等到了楚国，为师给你买糖葫芦吃，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哦！”张忘尘摸了摸张忘慧的头。
“你滚开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
大半个时辰后，张忘尘和张忘慧两个人终于从队伍的最后面变成了最前面，凛冽的江风吹的张忘慧有点冷，不由自主的往张忘尘身上靠一靠。
几艘十余丈长，七八丈宽的大船停在江面上，一块宽厚的长木板从船上放下来，搭在江边。
张忘尘把手里的两块木牌给了一旁的小吏，牵着张忘慧的手，踏上了木板上。
江面的风吹得张忘慧背后的布条有些松动，暗红色的剑身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