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搭腔，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谁都没说话。

心里有鬼的，不敢，问心无愧的，不清。

没事，他们有的是时间。

秦朗想着凡似玉话里有话，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而且，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他有点生气的样子。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温和的，有时候跟霁在一起犯犯傻。就算霁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大多数是忧虑而不是什么憎恨气恼。他可能不太喜欢黑魁，但是他也没有对黑魁有什么怒火。

所以秦朗觉着气氛不对，也就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看霁，霁也就坐在尸体旁边，谁也没看，看着不远处的地，不知道为什么秦朗觉得他其实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终于，一个老头子开口了：“没事，先带小孩子回去睡觉吧。”

凡似玉也没开口说话，女人们带着自己娃娃，弟弟妹妹，都回去了。几个男人也想溜走，然后被神奇的力量压了回来，站得直挺挺的，动也不敢动了。

待该走的都走了之后，凡似玉才冲那个说话的老头点点头。

“我们这张老脸啊，没地放了。”老头开口，语气中满是羞愧。

“给你们这个机会，”霁道，站了起来，伸了伸腿，补充，“承认错误的机会。”

但霁并不是对着那个老头说的话，而是对着另外一边几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对上了霁的视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也没人吭声。

反倒是之前一起讲明情况的几个老头都纷纷站了出来道：“这件事确实和我们脱不开关系。阿梓是个好姑娘，我们对不起她。”

“老傅，你这话什么意思？”旁边没走的一个老太太看几个熟识的糟老头子突然站出来，一时有点着急，连忙问。

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开口，说出当年的事情：

阿梓是个好姑娘，年纪也好，相貌也好，性格也好。村子里面就数这个小姑娘最最讨喜，谁都恨不得让她做自家的儿媳妇，认个干女儿也行啊。

但是阿梓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喜欢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后来，男孩跟着师傅去了外面见世面，就留阿梓一个呆在这里。阿梓等了三年，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大家都觉得那人不会回来了，纷纷劝她，顺便说说自己家儿子有多好。

但是阿梓都拒绝了他们，虽然那姑娘天天都在笑，但是大家都感觉得到她并不开心。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村里人为了逗她高兴，一起办了一桌酒席，谁知道阿梓第二天就上吊自杀了。

“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喝醉了酒老糊涂，居然就这么小一个娃娃做这种事情。哥哥们为了帮我隐瞒做了很多事情，帮我给大家洗脑，帮着处理阿梓丫头的尸体... ...”老头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跪在地上流眼泪，捂着脸，谁也不敢看。其他老头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跟着道歉，也不要老脸了，齐齐跪下来。

霁看他们跪的这么整齐，心想的居然是以前过年的时候，那群孩子拜年就要跪着磕三个响头，以彰显长辈和娃娃的身份地位。不过这几个，就算磕头他也不会给红包的。

“满口胡话！”凡似玉扶着徐婆婆坐下，听到他们拙劣的谎言气得不行，感情真把哥三当傻子呢？

“玉，哎呀，你把主要任务替代成他们的娃娃不就行了？”霁道。

秦朗：卧槽，好劲爆，果然人类太可怕了。

周围的村民看到本来德高望重的长辈这样跪在地上，还说出这种话本来就很吃惊了，现在听到霁的这句话就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意思，阿梓不是自杀？而是被逼死的？

霁看凡似玉可能真的要动火，连忙开口，直接道：“既然你们不说，那我替你们说。当时，阿梓是被人逼死的，每天晚上去羞辱人家就很过分了，逼迫人家婆婆强买强卖，偏要把自家孙女嫁出去。甚至直接在人家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特意办酒席让她难堪，还当众对人家动手动脚。看到的村民全都保持沉默，让阿梓寒了心。所以阿梓确实是自杀的，但是每个人都有罪。最过分是，施暴者不止一个人，你，你还有已经死了的三个，都是罪人。”

霁点了点之前站在一边的那两个憔悴的中年人，表示就是他们。

凡似玉就静静地听着霁说，看着霁，像是这样能让他平息一下烦躁的情绪。霁说完，冲突然被点名的，早就背脊冒汗的两个中年人眨了眨眼：“神仙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了，还不认真道歉的话，我就可以收两个精神体养鬼了。”

秦朗一直站在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随着那两个中年人还是不肯悔悟地求饶声，秦朗觉得自己表情肯定裂开了。大哥们，你们是心有多大？难道你们对死去的阿梓一点愧疚都没有，就只有可能会被杀掉的恐惧吗？

秦朗也开始盯着霁看，试图平息一下不爽的心情，毕竟长得好看嘛。霁突然被左右两道视线盯着... ...凡似玉盯他他习惯了，秦朗这么盯，他就忍不住侧目瞄了他一眼。见秦朗表情非常可怕，还以为自己说得话太残暴了，把他惹到了。

“我们... ...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该死该死！”一个男人扑通一下子跪下来，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不走心的检讨，“大仙你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可不能死啊。我要是去了，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啊。”害怕得浑身颤抖。

另外一个则完全不一样的反应，站在原地跟被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暴怒道：“关你们屁事啊？不过几个臭道士，倒还指挥起我们了？不就驱个鬼吗！你们不来劳资们也有办法出去，滚！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说着左右看了看，居然直接抄起一根之前用来敲墙的木棍就冲向霁。但立刻被周围的人拦住了，纷纷去夺他手上的棍子，他就干脆把棍子扔了过来，被秦朗轻而易举的接住，折成两半截。

“混账！”一个老头爬起来上去就给了他一耳光，把人打懵了。另外一边，一直躲在屋子里没出来的中年妇女这个时候跑出来，连忙抱住自己公公，一个劲地哭劝。

有老婆还要到外面去糟蹋姑娘。秦朗扔掉手里的破棍子，更看不起这个男人了。

跪在地上一开始冒认罪名的老头现在把头埋在土里，完全不敢再抬头了，跟他没出息的儿子一样，发着抖跪在地上。一个在害怕，一个在祈求。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秦朗，霁，凡似玉还有老婆婆都在一边，就跟旁观的人一样，跟他们没有关系。

“徐婆婆，这孩子是让你埋了她的吧？”凡似玉不去看那边，低头问徐婆婆。

徐婆婆嗓子哑了，说不清话，颤抖着身子点点头。害怕神灵细数她的罪过。

“做的好，你成全了她，也救了很多人。唔虽然有好有坏，但都是生命，”凡似玉道，“神仙会原谅你的。以后好好生活吧。唔虽然我看面相不准，但是我感觉得到，婆婆你可以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呢。”

徐婆婆听到这话也不哭了，嘶哑地问：“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人。这孩子，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你。”凡似玉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白骨道。

徐婆婆抓着他的手：“谢谢。”

凡似玉没再说话，笑了笑。

这边的笑话也停了下来，被宠坏的男人终于消停了，并且表示想要跟自己的父亲断绝父子关系。霁在一边看着好笑，想着这个时候说要收走他，估计他爸得乐意得很。另外一个跪着的，本来想着乘此机会赶紧溜，结果被秦朗威压压住了，动弹不得，搞得霁瞪了秦朗一眼。他要是跑了的话，等他们离开村，霁就可以悄悄又把他逮回来喂鬼。这样其实挺好的，但是被秦朗压住了跑不了。

霁不免叹息，看来两个有神格的都挺不高兴呐。不过你们不高兴盯着我干啥！不高兴还想打我咋地？

“我们会好好处理的，交给官府... ....还请道长饶他们一命！”一个老头上前来求情。

霁挺不爽被称为道长的，但还是面带微笑：“你们觉得这样行的话，我们没问题。要是如果这玩意儿要是关两天就改过自新了的话，我们绝对没意见。如果没有，出来报复你们，我们还是没意见，毕竟不关我们的事了。”

“霁... ...”凡似玉想插嘴。霁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继续道：“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把他们干过的好事，画像，名字都挂出来，能传得越远越好。逼不死他们，你们就会被他们逼死。这一对对的，父子情深。哦，对了，我已经下了咒，那边的屋子空七天之后才可以住人。这边的人，必须全部搬出去，明天就搬。七天之后回来，记得把墙拆干净。”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啊。看来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让步了，活了半个多人生，很多语言不用点就透了。

老头点点头道：“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