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近，劫缓缓睁开了双眼，简短说道，“坐。”

陈启扭头看了看凯隐，他不知道这个字是说给谁听的，而凯隐却心领神会，他面无表情的微微拱手后，便转身离开，而在他转身的那刻，他眼中的那抹嫉妒和不甘毫不掩饰的肆意开来。

“坐。”劫又说了一遍。

陈启应声盘腿坐上蒲团，还未等他多言，他眼前的世界赫然大变，所有的光彩猛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黑与白，而面前的劫也化成了两具，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两具劫同时开口，甚至连语气与音调都一模一样，“克里尔，这就是我的忍术，你不妨向后看看。”

陈启疑惑着扭头向后，仅一眼他的眉头便扭在了一起，陈启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启回头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那具自己居然也扭头看向着后方。

两具劫都微笑起来，温和道，“这是影子的世界，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影子罢了。”

影子？陈启低头看向身下，是苍茫的白色，而再看向劫，他的身下也只有着梅树飘动的影子。

“影子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你们同生同死，他也是你最后的守护者。”劫的声音左右传来，“你愿学吗？”劫的语气虽极为平静，却透露着不可置疑。静坐着的陈启想起了博里伊的话，“你适合。”又想起了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他沉着回复道，“愿意。”

“好！”说话的功夫，劫猝然起身，陈启与劫的影子也骤然消失。

劫根本不去给陈启解释影流教派的教义，闪烁间，他绕至陈启背后，严声道，“闭上双眼，右手放于左手手掌之上，母指轻触，双手放松垂于腿上。”劫说得极快，陈启勉强才能跟上，“松。”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木棍，他狠狠打在陈启的手臂上，“再松！”陈启手臂上又挨上一下。

“松！”

“松！”

······

劫一连说了七个松字，手里的木棍才堪堪停住。

“脊直，肩张，头正。”劫边说边用手里的木棍轻打着陈启的各个部位。

“舌添上颚。”

“眼观鼻，鼻观心。”劫声音遥遥传来。

陈启微闭着双眼，将心神都集中到鼻腔之中，三五个悠长的呼吸后，劫有些惊奇的发现陈启竟自觉由胸腔呼吸改为了腹式呼吸，他缓声道，“气息绵长，直至见到影为止。”可劫的最后一句话，静坐之中的陈启一丝一毫都未听见，陈启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黑暗之中，天地皆无，陈启彷如神飞天外，只瞧见自己打坐的身肉在这黑暗中不断悬浮游荡。游荡之时，陈启瞧见了无数心头记挂之人从眼前飞过，妹妹，福阮特，奈微，他们仿若就存在这世界一般，一个个都温柔的微笑着，可嘴中却都一言不发。

他们像陈启生命中的过客，不能陪他走到最后，转眼即逝，而只留陈启被抛弃在黑暗中，陈启欲扭头回望，身体却动弹不得。

劫站在陈启身侧，他瞥见陈启双眼微露的泪痕，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他经历过陈启所经历的一切，他明白当所有心念之人归为尘土，只空留自己游荡在这冰冷世界的苦楚，但他惊讶于陈启竟能这么快感受到这一步。

即使劫被誉为均衡教派的三忍之一，天资颇高，可要知道当初劫领悟到这一步花费了快三千个呼吸的时间，而陈启只用了短短数十个，劫当然不知道这是陈启远超常人的感知起到了作用。

劫不禁眯起了双眼，而陈启仍在黑暗世界中悬浮游荡，当所有他在意的人都逝去之时，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渐渐黑暗中的陈启停了下来，一束通透的光投射在他身上，陈启的魂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就在这束光投射下来的瞬间，陈启的影子蠕动着化成了人型，他如陈启一般打坐在地面上。

陈启瞧着自己与影子，心里开始明白劫所说的，同生同死，最后的守护的意思。

天地悠悠，只有自己能伴着自己。

清楚一切的陈启，内心失落，而正是这一阵失神，时间回转，世界仿佛倒带一样，妹妹，福阮特，奈微又一次微笑着滑过，而将陈启却被这世界生生挤了出去。

“回来了。”劫平和的问道。

陈启低着头，嘴上默念着，“同生同死。”

劫见陈启如此只道出一句，“继续。”身躯便散于空中，何时陈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何时才能更进一步。陈启起身活动活动了身子，晨光洒在他与梅树的身上，陈启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连四日，陈启每日都在这课梅树下打坐，可每每见到自己的影子都会失神被挤出精神世界。

劫起先认为陈启是个天才，可他每每卡在最后一步，天资愚钝之人根本进入不了精神世界，见不到影子，而但凡能触及这一层的，，几乎没人会停留在最后一步。不能跨过这一步，便不能真正与影子做到心意相通，这样劫根本没办法教他影流的忍术。

劫眉头轻皱，不禁有些心急，他的计划已经不能再多等了。

第四日，距离陈启回过还有不过三十九天时间，陈启照常向梅树下走去，他稳稳心神，双腿盘坐，再次进入精神世界。而恰在此时，劫鬼魅般出现在陈启身后，他背对陈启，让日光将自己影子掩盖在陈启身上。

劫微闭双眼，很快他的影子如流水一般，竟融进了陈启的影子之中。陈启毫不知情，四天以来他唯一的进步，大概就是对于奈微等人的微笑已经习以为常，不再能拨动他的情绪。陈启平静的来到自己影子的面前，正在他以为又失败了的时候，他的影子猛然站起身来，而陈启的身体也猝然疼痛的模糊起来，陈启说不清自己到底哪疼，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炸开一样，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被撕扯。

“同生同死。”陈启的影子嘴中竟发出了劫的声音，而影子的双手缓缓平举。陈启疼痛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的双手被一股力提了起来，陈启与影子掌对掌，齐声说出一句，“同生同死。”

说完，陈启整个人从精神世界中弹出，他痛苦的抱住头，身体扭曲，七窍不断渗出血来，而面具之下的劫，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因疼痛，陈启紧咬着牙冠。

“没什么，只不过让你快些成长罢了。”劫说得轻描淡写。

“午后，我要在这里看到你。”劫语气乍然冰冷起来，身形也猛然消失。

倒在地上的陈启，久久才爬起身来，可额头的疼痛仍让他睁不开眼，他靠在梅树上，耳边却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我讨厌劫。”

“谁！”陈启双手快速抽出腰间飞刀，在空中猛然一挥。

“我是你的影子。”

“影子？”陈启有些疑惑。

“同生同死。”

陈启扶着自己的额头，努力回想着，“我快消失了，我还不能在光下停留太久。”影子的声音很快消失，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强忍着头痛，陈启微微眯起眼睛，影子已经重回到了他的脚下，而陈启脑海不断回响着影子的那句，“同生同死。”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启突然想起了属性板，他脑中一动，眼前的数据让他眉头紧锁，力量、体质、敏捷都没有变化，可感知竟掉落了整整2点，从17变为了15，而智力更是从11变为了8。

陈启脑中又一阵眩晕，稳不住身子，他又一次跌倒在地上，闭上双眼，陈启不断计较着得失。他脑中回想着劫在獭人族时的大杀四方，他不禁有些心动，可一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只不过还能停留39天，而这39天他又能学到多少呢，陈启无奈叹了口气，而捏紧着拳头，却向梅树上狠狠一砸，精致的梅花飘落在他身上。

久久，陈启扶着梅树踉跄着爬起来，他稳稳心神，微闭上双眼，又开始了新一次的打坐，这次他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变化。

眼观鼻，鼻观心，陈启很快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这次他不再能看见福阮特他们的脸，直面而出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