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莫尼雷表情一肃，“您是法师？”
“算是个术士吧。”金眸女子回答。
米莫尼雷不再多问身份问题，而是尝试请教：“人的理论架构终究只是理论，所以无法从理论中的元素上升到世界。那么，若是博采诸长，能否越来越接近真实呢？如同在黑暗中捏泥人，虽然不一定完全像人，却总会越来越接近人，是不是呢？”
“但总会有误差。终究不是现实。”金眸女子提出异议。
“如果误差可以忽略呢？”
“那只要有足够多流派的理论做参考，捏的泥人就真的能越来越接近人。但无穷多的元素数字图腾混合在一起，也就不是数字了。你怎么可能同时即崇拜正负二极论的二，又崇拜唯一论的一，同时再崇拜四元素的四呢？会自相矛盾导致崩溃的。”金眸女子摇头。
“那就跳出去，探讨数字图腾论之所以能够出现的本质原因。而不是探讨数字图腾本身。”米莫尼雷恍然明白。
金眸女子也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可行的思路。那么，这就是你的灵感方向？”
米莫尼雷笑了起来，“谢谢，我明白了。因为万物有相异之处，才有划分，有元素，而万物终有相同之处，也有统一，有大世界。因为有人心的思索和观测，才有了理论。没有人心，也就没有理论。我懂了。”
金眸女子反而皱起了眉毛，“懂了什么？”
“元素金字塔的演变流转而已。我也只是有个大致思路。谢谢了。我们继续走吧。”米莫尼雷看起来很高兴。
康斯坦丁皇子看了看米莫尼雷，又看向金眸女子，两人对视一眼，都若有所思。
“你会一直和特维托瑞尔先生一起工作吗？”一行人往遗迹中央走去，金眸女子向米莫尼雷询问。
“不。完成以太原核的实验后，我就会离开，去大陆各地游历。”米莫尼雷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可是失去了国家支持，你没法进行大消耗的实验啊。”金眸女子说道。
“我自己的魔法之路并不依赖大量资源的消耗，只是刚刚想到的那个实验，那个与学长特维托瑞尔相关的实验，会有大消耗。完成这里的事情之后，我还是会回到自己的道路上去的。”米莫尼雷解释。
金眸女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一行人继续往遗迹中央前进。
米莫尼雷来到一块大晶石旁边，看着那残破风化却顽固不倒的晶石，看着晶石周围奇怪的符文图案，沉思起来。
到这时，米莫尼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自证清白而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得到了灵感开始思索。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黄金弦数公式，四元素，正负两能量，冰电酸毒血金木七衍生属性，赫斯托尔将会袭击炼金工坊，学长和小学妹就要结婚了，佣兵工会已经收缩了势力，莉米迦那一天晚上的笑容……
许许多多东西连番涌上心头，米莫尼雷逐渐察觉，自己对莉米迦的愧疚感是导火索，对学长的羡慕和嫉妒则是燃料，最终，心里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不甘心”和“委屈”的感觉，则是催化剂。这一切导致了自己现在的明悟与混乱。而金眸女子刚才的话语，则是进一步的推动力。
将自己推入杂乱的心之海，明明灵感和结果近在咫尺，却被浪潮拉扯卷动，不得前进分毫。
原来自己还是容易胡思乱想，庸人自扰。那么，该怎样改正呢。
米莫尼雷回想起了幽暗地底河道洞窟之中的时候，女骑士对自己的回答。
“不想死的理由，就是活下去的理由啊。”
所有凌乱的事物，都用绝对化的一个“一”来概述。将无数种生活，归结为对死亡的一个“不甘心”。将所有类型的能量，归结为……
驱使事物进行运动的“力”的实在体。
或许这就是魔“力”的一种解释？
那么，是什么让万物归一？是“心”？
虚幻的心灵，能统御现实的万物吗？
如果能，是以哪种形态进行统御的，如果不能……神，又是为何存在的呢？
人……神……
米莫尼雷盯着那块晶石，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米莫尼雷还站在那里，看着大晶石和不明意义的符文图案。而康斯坦丁皇子带着名叫十二参的金发金眸女子，已经离开了。
“他不是人类，究竟是什么？”走在回皇宫的路上，康斯坦丁皇子询问十二参。
“我知道，但不想告诉你。”十二参回答。
“难道我没必要知道？”康斯坦丁皇子反问。
“因为你拒绝了转化，就没必要知道了。以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吧。既然你觉得那样更好。”十二参这样说着，动身右转，走上了与皇子不同的路。她显然不准备再回皇宫去了。
“我拒绝转化，是因为埃兹坦的人民绝不会接受一头龙来做埃兹坦的皇帝。”眼看着十二参越走越远，康斯坦丁皇子终于按耐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没关系，我只要确定你拒绝了转化，这就行了。”十二参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皇子，她语气中似乎显得轻松，但表情冷漠高傲，有种莫名的决绝。
“那，我们还是盟友？”迟疑了片刻，皇子询问。
十二参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这就要看你究竟能不能完成埃兹坦的魔法制度改革了，一只吃了药却还治不好疾病的巨兽，或者，迫于外来压力把救命的药放弃了的巨兽，没有结交的必要。因为如果病死了，就全都没有用了。”
康斯坦丁皇子愣了一下，脸色有点涨红，压抑着恼怒，他说道，“埃兹坦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击败。”
“还是等你说服了那些贪婪短视的老贵族，再回来继续这个话题吧。或者，难道你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与我一起离开？”十二参依旧冷漠高傲，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康斯坦丁皇子却没能再开口挽留。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选择题。我还以为只是一道需要翻越的栏杆。”
十二参离开了，站在宽阔的大道上，面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群，身后是围墙之内残破的遗迹，冬天的风忽然有些冷了，皇子打了个哆嗦，伸手握住腰间短剑的剑柄，感受着它的冷硬，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童话真的只能是童话，原本还以为，她是喜欢自己的呢。
抬起头重新看向皇宫塔楼上飘扬的旗帜，康斯坦丁皇子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直起腰板，恢复了严肃内敛的姿态，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
“你们去吃晚饭吧，顺便再给我带来一些食物。”米莫尼雷吩咐着四位学生和血仆赛琳，“我有点灵感，准备在这里继续待着。晚上就不回庄园去了。你们……”
“那我也就不回去了！”贝蒂丽丽忽然举起手，这样说道。
众人一齐看向这个本性腼腆内向的小小少女。
“因为，因为待在那个庄园里，真的很不自在，到处都是陌生人……”贝蒂丽丽被众人盯着，一下子又变得害羞起来，双手不安地握紧，咬着嘴唇，慢吞吞地解释着。
“好吧。我其实也不想回去。”卿寒雨难得地主动开口支持了贝蒂丽丽。
于是萨蒂亚和夏莲娜也就表示了愿意待在这里，陪着米莫尼雷。反正这个遗迹区域允许客人过夜，禁卫军的守卫也只是看守而已，不会干涉来访者的行为。
血仆赛琳自然乖乖听话。于是，米莫尼雷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今晚在这里过夜。”本来他还准备找点理由说服五位女伴，让她们不要回那个庄园，没想到贝蒂丽丽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省了口舌。
米莫尼雷继续在大水晶旁边待着，他从空间手镯里拿出带有硬木板的旅行者速记本和铅笔，用黄金十弦数的原理构建了一个简单的魔力单圈环流。然后，以这个单环为基础，米莫尼雷先把通用魔力与环流结合。
很快就完成了魔力结构设计，米莫尼雷继续尝试把逸散魔力和以太魔力与单环结合，却遇到了难题。他算了一会儿，还是不行。就暂且放下，开始尝试构架四元素和衍生七属性与单环的结合设计。
写写画画，设计着魔力结构，时间过得很快，米莫尼雷听到了四位学生和血仆赛琳的脚步声，她们已经吃完晚饭，带着给米莫尼雷的食物，回到这里了。
从萨蒂亚手中接过给自己准备的晚餐，米莫尼雷吃着喝着，继续思索魔力结构的问题。
“能量必须落实到物质上，因此必须有物质界环境的模拟，和生命环境的模拟。元素能量的话，既然很难一一调整，那就干脆凑齐所有属性类型，来个大杂烩就可以了。最后，用精神力演化的意念压力作为维持法阵运转的第一倚仗，也就是……强调心灵对世界的绝对干涉和统御。这个结构……看起来真像阿菲尼亚的金字塔，那就叫精神强压能量金字塔引擎系统……好啦。先试一试这个东西能不能运转……正好手头还有些材料，先做一个超微型的模型吧……”
很快吃完了食物，米莫尼雷驱动魔力，在地上扫出一小块空地，取出各种材料，开始了模型构建。
先布置一个单环环流结构，再用炼金材料铺设好物质界环境和生命环境，之后再往单环中加入最基本的四元素。
啊，环流开始崩溃了，米莫尼雷连忙临时用自己的魔力制造出四个单环结构，加固对四元素的约束。
“没有任何符文干涉，纯粹用魔力单环进行能量约束，是纯粹的能量场铺设，这是为了保证心灵的纯净，也就是说，除了最终的唯一压迫力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的精神要素存在。只能用纯能量场来运作魔力。”
米莫尼雷大胆地设想着，不断增加单环的数量，最终用炼金材料制造了六十四个单环，堆在一起，觉得差不多够了，于是开始继续加入元素能量。
四元素和七衍生属性全部加入，以太能量也加入，通用魔力也加入，自然逸散能量不用加入，会自行生成。好了，十四种常见的奥术系列元素能量都有了。最后的正负特殊能量，负能量还比较简单，正能量就要用圣水的提纯物替代了。
刚好是十四种奥术能量啊。小思绪大三情和额外的七心之道。巧合么？还是说……
精神力本来就应该这么用？可是正负特殊能量又怎么办呢？
挪动六十四个单环，将十六种能量压缩成一团，再注入大量精神力，不断强化精神力压力，不断压缩能量，直到达到自己控制力的极限。
“好了，稳固了。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呃，貌似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啊。这个结构看起来很漂亮，可好像也只是看起来漂亮而已，为什么没有任何魔力反应发生呢，明明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米莫尼雷看着那白色空心小光球之内色彩缤纷的元素星点，思绪陷入了迷惑之中。
“难道说，压力不够？”
米莫尼雷继续努力加压，保持自己所能使出的最高压力，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自己魔力消耗见底，再也没有力气了，才悻悻作罢。
这时，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色空心小光球看起来更小更紧致了，里面多彩的元素星点也密集地聚在一起，然而还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些元素只是被外来压力强行挤压在一起，只是共存，却没有产生任何联动效果。
而且，米莫尼雷发现，这个模型结构变得十分稳固，自己尝试拆解，竟然拆不开了。虽然自己魔力已经几乎耗尽，但拆开普通魔力结构所消耗的魔力非常少，就像推倒积木，轻轻一下就能破坏。这个结构竟然拆不开？
算了，就丢在这里吧。
米莫尼雷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那个几乎凝结成了一块“琥珀”的多彩光球重新放在了面前的地上。盯着它，不再用任何魔力做任何动作，开始“放置处理”。
“一个拆不开的魔力结构，这代表着，这个结构确实可行，但究竟有什么效果……还不知道。希望等待一段时间之后，会有奇迹出现。”
米莫尼雷转头看向身边，恰好与夏莲娜目光对视。
“怎么？有事吗？”米莫尼雷询问。
夏莲娜不说话，只是红着脸指了指那边的双人帐篷。
米莫尼雷禁不住笑出了声，“太阳还没落山呢。”
“可您的实验看起来已经结束了呀。”夏莲娜说道。因为与米莫尼雷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以前不敢说的话，现在也可以随意调侃了。
“不，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实验还没有结束。”米莫尼雷突发奇想，用小刀割了一下手指，伸到多彩光球上，滴了一滴血。
这可是高等吸血鬼的血液。
米莫尼雷满意地看着逐渐被染上氤氲红晕的多彩光球，收回手指，放进自己嘴里舔了舔。
高等吸血鬼伤口恢复极快，流血的小口子很快就没了。
米莫尼雷注意到夏莲娜看着自己的手指和嘴巴，好像在咽口水。
“好吧。让你试试血的味道。以后总要享用血食，现在就开始习惯习惯吧。”
米莫尼雷重新拿起小刀，对夏莲娜招了招手。
蓝色卷发的灰袍少女一声欢呼，扑进了米莫尼雷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