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特正看着卷宗，耳边却渐渐传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有人在努力得呼吸着。
他抬起头，就见了吧台后的小男孩呼吸急促，身体似乎有些发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卷宗。
博尔特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神情呆滞，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说道：“艾尔。”
“好的，艾尔，我是博尔特，现在，跟着我数数字，一，二，三……”
博尔特在看到小男孩的状态时就意识到了，这很像受到巨大惊吓的目击者，博尔特在治安局培训时受过应对这种情况的训练，便试着引导男孩儿冷静下来。
引导似乎有些效果，男孩一开始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渐渐的，神情和声音都变得稳定下来了，呼吸也平缓了起来。
等到男孩平静下来，博尔特并没有直接询问眼前的男孩儿，而是向着已经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低声询问道：“他最近经历了什么？”
少女一愣，下意识点点头道：“上个月，我跟老爹在一个巷子口碰到的艾尔，他晕倒在巷子口，我跟老爹就把他带了回来。”
博尔特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名为鲁修斯的先生还没见到，案情就已经有了新的线索，他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们看到他的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人？”
少女抿了抿嘴，语气有些颤抖，摆着手说道：“没，没有……”
少女的样子很慌张，但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博尔特想了想，对已经冷静下来但似乎仍然有些呆愣的小男孩询问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男孩儿愣愣得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少女有些焦急的神情和隐蔽摇头的动作。
博尔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样式简单的卷轴，摊开后，手中有微光出现，旋即卷轴便亮了起来，淡蓝色光芒笼罩在了小男孩身上……
这是一枚绘制了“初级冷静术”的法术卷轴，属于治安官配给的物资之一。
男孩儿眼神变得活络起来，呼吸渐渐平缓，博尔特这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一个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男孩的手不自觉的扣着手，咬着嘴，过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博尔特继续询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看到了什么？”
“有……有人要抓我……”
“有人要抓你？你是说这个人？”治安官指向档案上死者的画像。
男孩咽了口唾沫，不过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呢？你还看到了什么？”
“然后……然后……又来了一个人……然后……然后他就倒下了……”小男孩语气磕磕巴巴，不过还是勇敢的说完了。
“又来了一个人？你看见他的样子了么？”
男孩儿摇摇头，身体不停的前后机械晃动着，博尔特看见男孩儿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皮，渗出血丝……
看来受到的惊吓不小了，博尔特见状，叹了口气，打算等一下再询问，结果男孩儿忽然开口道：“他……他说终于完成了。”
“什么？”
“那个人说，终于完成了。”
“终于完成了？”
完成了什么？杀人的目标，又或者是某种死灵仪式的祭品？博尔特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头绪，他又询问小男孩儿一些问题，最终也只是获得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讯息。
想了想，博尔特忽然对一旁的丽莎说道：“你跟你的父亲当时在一起？你们没进巷子里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丽莎连连摇头说道：“我害怕里面有坏人，哪还敢进去，就把艾尔抱上马车赶紧离开了那里……”
博尔特忽然面露严肃神情，冷声道：“你们为什么会恰好在那个巷口？”
“我……我看见艾尔被那个像是人贩子的家伙骗走，就，就让老爹跟上去看看……然后就，然后就看见他在巷子口……”
少女语气很紧张，不过博尔特能基本确认她没有说谎。
看来只是一个突发善心的父女而已，治安官心里下了定论，看向丽莎的眼神也变得平和起来。
他站起身，卷起卷宗，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少女连忙问道：“您不等我父亲了？”
“不用了。”
线索基本上都拿到了，既然这对父女没进小巷，应该也见不到什么东西，那个目睹全程的小男孩儿能说的也都说了，博尔特打算直接回去，整理一下案件的头绪。
治安官前脚刚离开酒馆，酒馆里就响起两声呼气声，正是丽莎和艾尔。
丽莎方才并没有说实话，实际上，当时她确实没进巷子里，可鲁修斯老爹却是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走出来，出来的时候盯着已经昏迷的艾尔看了好一会儿，弄得丽莎摸不清头脑。
她不知道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担心或许会牵扯到老爹身上，所以在当治安官询问“你们进没进巷子里”的时候，她回答的却是“我没进去”。
而治安官也就把这句话当成了“丽莎父女都没进入小巷”的事实，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紧张胆小的少女其实还藏了一个小小的心眼。
至于艾尔……
整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编的，额头上和后背上的冷汗倒是真的，但是那些抠手指、咬嘴、身体前后机械晃动的行为都是上辈子从犯罪片里学来的……
艾尔在看见卷宗上的头像时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又看到了上面写的那些关于死灵、杀手等有关的推测，正好给了他一个误导对方的思路。
他回答的时候故意给出一些隐约指向这些推测的线索，而这位见习治安官基本就会自行脑补出一些“真相”，把整件事情的逻辑补充完整。
所谓的“终于完成了”，连艾尔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是这句话会使对方在找不到“真正凶手”时，追查的念头不那么强烈。
……
博尔特离开不久，鲁修斯便从工会集市回来了，艾尔和丽莎上前帮忙搬运货物，鲁修斯刚想对艾尔说些什么，丽莎却已经叽叽喳喳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鲁修斯听完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深深的看了艾尔一眼，小男孩则是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给，你要的东西，跟纸上绘制的有差异，但是应该也能用。”鲁修斯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叮叮当当的发出声响。
艾尔眼前一亮，接过来直接打开盖子，检查里面的各式奇奇怪怪的工具。
“嗯，冷凝管，燃料，这个是……烧杯的替代品，这个……”
小男孩嘴里说着奇怪的话，丽莎父女二人在一旁好奇的看着，都十分疑惑。
“艾尔，这些就是那个……蒸馏装置？”
“差不多吧……”
丽莎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吧鲁修斯拉到一边，低声询问道：“老爹，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三枚星币。”
“三枚星币！”
丽莎忍不住喊了出来，她看了看远处的艾尔，脸上有些愠怒的对鲁修斯低声说道：“老爹！酒馆已经快要没钱了！三枚星币至少是一周的食材费用！艾尔都没告诉你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就……哼！”
少女有些生气，鲁修斯却看着那个在远处摆弄着东西的男孩儿，说道：“我觉得他需要这些一定是有用的。”
“说是什么蒸馏装置啦，可是？他都失忆了，谁知道到底靠不靠谱……”少女看见老爹并没有惊讶的神情，更加生气了。
“呵呵……”
“哼！”少女气得跺脚，直接转身离开。
鲁修斯见女儿生气，却没有上前劝慰，而是看着远处那个正摆弄着古怪器皿的小男孩，心中想起一个月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所看到的场景。
那天，鲁修斯带着丽莎刚刚赶到到小巷口，就看到一个赤裸上身、脚步踉跄的男孩儿举着匕首指向自己，巷子口的眼光直射在男孩儿脸上，让鲁修斯很清楚的看到男孩儿那双冰冷的眸子。
鲁修斯见过不少次这种表情，在他还没遇到丽莎母亲前，身为冒险者的他在与人厮杀时，偶尔便会看到这种表情，每次见到，便意味着一个极为难缠的敌人。
可这种表情却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脸色，着实让鲁修斯错愕了一下，当他愣神的时候，这小家伙嘴里骂了一声，然后出人意料地晕厥过去。
然后鲁修斯走进了那条小巷，看到了那个已经死亡的尸体，以及尸体颈部狰狞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当他回到马车上时，从已经昏厥的孩子身上，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事实基本就可以推论出来了。
只是当时丽莎询问小巷里有什么时候，鲁修斯却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
但从那是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捡”到的这个孩子，并不简单。
等到艾尔醒来之后的一系列言谈举止也印证了鲁修斯的猜测。一开始的几天里，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收留这个身上笼罩着迷雾的孩子，可渐渐的他发现，在妻子死后原本一直都有些情绪低沉的女儿在与这孩子相处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他便不再打算做些什么了。
只要丽莎能开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