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日晚,
就见公子也回来了。
唐永乔和丁二娘回到了书房中,见吴小三也来了,四人坐下吃茶。
公子问丁二娘打算往何处去呢?
丁二娘说道:打算往南边去哩!
公子一听忙说道:昨天有人刚好从南边来,说南边涨大水,物价腾涨,米麦甚贵,据说徐州一带都被淹没了,咋个去得啊?我看,不如往东三府去好,泰安州那边我有个同年,关系与我至厚,我可写一封书信与你去投他,他自会在生意上照顾你们的!
丁二娘忙谢道:大爷如此费心,真让二娘是杀身难报呐!
这时,
就见小厮摆上酒来,公子举杯递与丁二娘。
语重心长的说道:聊壮行色,愿二娘前途保重,改日早早相逢啊!
丁二娘接了酒杯又放下,遂也斟了一杯酒回奉公子,只见她跪下拜谢。
说道:小的两人承大爷厚恩,今生恐无可报答呐!只好来生作犬马补报吧!今日一别,也不知可有相见之日,永乔在爷身边,望爷抬举他一下,若可得个前途,也是在爷门下的体面啊!
公子说道:这个二娘就勿需费心,我自有主张。
丁二娘又斟酒一杯,双手奉与唐永乔,刚叫了一声:哥!就哽咽住了,泼刷刷的就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泪珠子都滴在了杯内。
只见他二人是抱住放声大哭,公子也是两泪交流,忙劝住了,重又斟酒。
就见他二人咋个有心情吃得下去呐!只是你望我,我看你,眼泪汪汪,看了一会儿,又大哭起来,连旁边服侍的人都垂下泪来。
就这么足足地相持至二更时,都还没吃口饭,丁二娘已硬着心肠起身作别,公子一见,赶紧便向袖中取出了一包银子来。
说道:这是薄礼十两,就当路费吧!明年夏至务必相聚啊!
丁二娘说道:麻烦大爷的还少么?又承蒙厚赐,真是不好意思啦!
说罢,
便就又叩头拜谢了。
唐永乔也拿岀十两银子放在丁二娘的袖内,又从手上解下一个金牌牌来。
说道:这是我自小孩儿时便带着的,送与你系着,他日相会,以此为证吧!
说罢,
就连绳绳扣在她手上,又抱住丁二娘大哭了一场,然后,携手出门。
公子挥泪说道:前途保重啦!
便叫仆人刘二掌灯送去,吴小三也感觉心情很是难受。
却说,
丁二娘回到家中,早已是三更将尽,收拾了一会东西,天就将亮了,刘老头已经安排妥当,便叫人将行李一一装上大车。
正在这时,
就看见仆人刘二拿了两封书信和一堆礼物一趟子赶走来。
说道:这是送与那边爷的书信。
遂又取出了一些丝绸羊皮小袄,一床小抱被。
说道:这是大娘怕你冷,送你穿的,小抱被送你包孩子的,还有一些炒米和糕饼及银两,叫你路上保重,明年公子说还要等你回来过夏哩!
丁二娘说道:真是辛苦哥啦!烦你禀上奶奶,等我回来再叩谢她吧!
说罢,
就抱着刘大鹏驱车紧随刘老头洒泪直奔大路而去。
但见这一路上丁二娘都常是两泪交流,对着刘老头是没好气的一阵不理不睬。
只见前面尽是山路,虽说是小春天气,但到底是北方,还很寒冷。
这天,
就见北风大作,丁二娘穿上皮袄,用小包被将鹏鹏牢牢包紧了,又将行李内的毡毯送与随行的大小厮披着御寒。
看看已近傍午,
忽然就彤云密布,惨雾重遮,朔风凛凛号空,飞飞洒洒就飘下一天的大雪来,那雪渐渐是一阵大似一阵的下个不止。
但见天空飘飘荡荡剪鹅毛,淅淅沥沥裁蝶翅,须臾积成粉,顷刻堆成盐,厚积有数寸,车子开始推动不上。
这时,
车夫说道:咱们离楼铺客店可能还有几十里程,现这么冷的天气若是找不到旅店咋个办?
都心头里只见是日急慌忙的着急的很的样子。
正在这时,
刘老头大叫了一声:好了,大家看前头,那树林子里不是有一户人家么?
车夫赶忙推车下坡去。
不多时,
大家便来到了一所比较大的庄院前停了下来。
但见是乱竹堆琼,苍松挂玉,数层茅屋尽铺银色裹,一带疏篱俱饰粉,冰凝檐角,冻合溪桥。
刘老头先下车来走到了柴门前,就听到里面犬吠起的凶,就见疏篱门开处,走出了一个老者来,头戴暖帽,身穿青布羊裘,脚穿一双八搭翁鞋,手拄一根过头籐杖。
问道:干啥子的喃?
刘老头说道:我们是行路的啦!只因这雪大难走,一时又找不到可落脚歇息的旅店,就想在老翁茅舍借住一宿,不知可否?
老者见他也是一把年龄的人,又携带着家眷,便就同意让他们进来了。
只见刘老头扶了丁二娘下了车,抱着孩子走到了堂前,与老翁家里的人一一见过礼。
大妈问道:大嫂是从何处来,要上那里去呢?
丁二娘忙告诉了她要往泰安州去,大妈取来了热汤,丁二娘吃了,便将他们请到里面的客房坐下,大妈见丁二娘寒冷,又去家里取出了一些木柴来烧火取暖。
到晚间时,
就见送出几碗小米子饭,一碗菜蔬汤。
大妈说道:山野郊外,也没有啥子可吃的,就随便吃一顿晚饭吧!
丁二娘说道:借宿打扰已是吵闹到你们啦!咋个还敢如此麻烦?
大妈说道:不用客气,就将就吃点嘛!
说罢,去了。
丁二娘吃了两口饭汤,感觉没盐没油的不好吃,平日在王府里是吃惯了好的,现心绪不佳,面对这粗糙之物,却咋个吃得下去呐?
遂只得向主人家借了一个罐头,在火上燉起一些滚汤,泡些炒米吃了。
然后,
又打开了行李,带着娃儿鹏鹏和衣而卧。
只见丁二娘躺在床上想道:这样的雪天,若是公子家定在红炉暖阁的赏雪哩!那晓得我会在此受着这种的凄凉啦!
想着想着,心头一酸,又不好哭,只得咬着牙泪眼汪汪。
睡至五更,
丁二娘感觉得头疼脑闷起来,身体很是困倦却又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就听到车夫催她起身,遂只得强撑起来,别了主人上车而去。
这天,
天气虽晴,却怎禁得这北风如箭,寒气如刀。
到傍午时,
终于到达一家旅店,遂拣了一间房歇了下来。
这时,
才见丁二娘是实在熬不住了,便紧裹着被子蒙头就睡。
刘老头取了馍馍来叫丁二娘吃,却见叫了好几声都不答应,走上前去摸了一摸,浑身如炭炙的一般。
一会儿,
又见丁二娘在床上发起抖颤来,抖得来连床都摇的响,这种病在南方称之为疟疾,北方叫做打摆子,一旦患上了这种病,头痛如斧劈,身似笼蒸,冷起来如坐冰山,热起来如临火窟,浑身上下颤抖,满口焦枯,很难痊愈。
丁二娘这病,是因为心中郁结,加上连日来都未曾吃好饭,又受了一些风寒外感,遂就酿成了此症,可是十分的沉重呵!
如此,
刘老头便也就只得在这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两个月,却还未见得好。
这天,
刘老头独自一人闲散着上街去走了一走,就见到有一伙人正围着个堆堆看斗纸牌耍的,他也就挤靠上去站在旁边帮膀子,说长论短的。
这时,
有一个人对他很有意见的说道:你这老头既然这么会说,脑壳还这么灵动,为啥子不参与进来斗一斗,赌上一把呢?
刘老头听罢,真就参与进来和他们斗耍起纸牌来,结果,一下子便就赢了百十文钱,遂就请酒招待众人一场。
从此,
他便天天都上这里来斗纸牌耍,结果,一下子就又把身上的银子输尽了,他还不服输,就想翻本,却发现已没有了本钱,也是怕丁二娘知道了会责骂,只得瞒着她去偷拿衣服典当,被丁二娘看见了,以为是盘费不够。
说道:不要去典当物件,我这里有呐!
说罢,
便从旁边取过自己的拜匣来,把公子家赐送她的银两中拿岀了一两散碎银与他。
说道:我现想喝口鲜鱼汤啦!不知可有?
刘老头说道:好的,等我去集市上看一下吧!
这时,
店家听见了,说道:我们这里平常间的鲜鱼就很少的,况且,如今又冻了河水,那里可能买得到呢?我家到还有些虾米,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做一些汤与大嫂吃哩!
不一会儿,
就见店家婆已做好了虾米汤送过来,丁二娘吃了两口,觉得口中有了一些香味,就泡了半碗大米饭吃了,谁知那身上的疟疾竟然就止住了。
便对店家婆谢说道:我两个月都没有尝一颗米了,今天承赐虾米汤吃了些,才知道饭香啊!
店家婆说道:胃气开,就好了啦!
却说,
自从刘老头发现了他婆娘丁二娘那只拜匣的沉重后,遂就知道必有私房在里面,起了心肠。
等到晚上,
他看着丁二娘睡熟了后,便就悄无声息地去撬开了拜匣锁,打开后,猛然就见匣子中有好几个银包哩!完全让他没料到,当时就傻住了好一会儿。然后,
很兴奋的就拣了一封比较多的银包放进袖里,却正是公子送的那十两盘缠,便又好好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