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剑接触的一瞬，震落了一缕香灰。
“这里是宗祠，我们出去。”星涯撞开门，率先跃至院中。四大家族中星家离皇宫是最近的，上一次从这里看着富丽堂皇的皇宫是什么时候了？星涯叹了口气，这是他多年未见的故乡，他也很明白，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星流也跟了出来，啐了一声：“畏首畏尾，软弱无力！就凭这样的剑你能保护住什么？”
两人的剑再次接触，院墙上多了几道剑痕，墙边的果树落下几根树枝。
星涯一剑刺出，被星流轻巧拦下，星流的剑亦然。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他们的剑术同出一宗，源自星辰的剑典，那本剑典兄弟二人早已烂熟于胸。很多年以前也在这里，头上是璀璨星空，身侧是巍峨皇宫，两人研习剑术，捶炼技艺。
“如果说你的守护是杀死那些反对你的人，那我告诉你，我的守护是要所有人都幸福的活着，要所有人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它尽管软弱，我却相信它是最强大的力量！”
星涯一脚踏在星流的剑上，手中的剑划破星空朝着弟弟的右肩砍下去。星流手臂一震，俯身避开那一剑，右臂如蛇一样扭过一个怪异的角度，剑光一过，两人分开。
星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须被削下来不少。
“你不配教训我什么是强大！你根本就不懂我心中那个美好的一切！”星流咬牙切齿，在黎明的光驱散夜空的一刹那，启明星熠熠生辉，一剑转瞬即至。
院墙坍塌，兄弟二人年幼时多次爬上的那株果树不堪那强大的剑气，摇晃两下后倒地，留下一个整齐的断口。
星涯堪堪接住这一剑，同样是启明星的剑式。“你像极了三千年前熔洲的王，孤僻高傲，最终为了力量献祭了所有人。可结局呢？那个文明沉入了黄沙！”
“你要让归龙城也重蹈这样的覆辙？”星涯的剑变得沉重起来，星流的每一剑都给他莫大的压力，但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弟弟，“最终与你为伍的只是条孽龙和一座空城！”
星流又一剑，在兄长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伤痕：“我会先斩烛龙，然后让归龙城永世长存！”
星涯被狠狠一脚踢到墙上，弟弟的剑破空而来，他也只能艰难招架：“归龙城早已存续千年，你这番作为只会让归龙城在这一代灭亡！”
两个人的剑都快到让人看不清，星涯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鲜血染红衣衫，但是他的眼神始终没变，他的剑也始终没变。
“你在外这么多年，剑术却没有长进，就这种样子拿什么来教训我的正道！”星流拉开距离为自己的下一剑蓄势。
星涯紧追着几剑试图打断这一剑，奈何星流的步伐太过灵巧，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躲开他的进攻。
他有些急躁起来，这一剑给他很糟糕的感觉，他从没见过这样姿态的剑技，直觉告诉他这一招很难抵挡，但偏偏他无法干扰到星流的蓄势。汗水流下，他有种心被握住的感觉，下一刻就会被捏碎！
迫不得已，星涯几次跳跃朝皇宫那边去，既然无法打断，也无法正面抵挡，那就只有逃了，至少那一侧还有遮掩，总比在空旷地面等死强。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星流闭眼低声诵念，心神全部融于这一剑，没有使用龙萌，纯粹的剑。
七颗星辰终于连成一线，日月辉映却也掩盖不了它们的光。
星流睁开眼，眼前没有一个人，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线，是太阳升起驱散黑暗的线，也是他这一剑的轨迹线。
皇宫被光滑地切开，轰然坍塌。
星流感觉得到，这一剑没有落空，但是他的哥哥还活着，只是那气息已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弟弟来到哥哥面前，看着哥哥依旧悲伤、遗憾、怜爱的表情，他没有下手，他知道哥哥最后还有话要说。
至少兄弟一场。
星涯被这一剑斩出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直接从左肩一直到右腿，深可见骨。他斜斜倚靠在柱子上，神色反而平静，好像哥哥在等弟弟回家。
“弟弟啊，你很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放眼四洲能与你匹敌的也只有历史中能找得到了。”星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压制住了汩汩往外冒的血，竟然还能通顺地讲话，“但是，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无外乎就是死，不过死法不同。”星流道。
星涯好像在地上画着什么，星流看不懂，但也没在意，将死之人罢了。
“你说的也没错，但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都死于自己的贪心。就像你追逐无上的剑道，他们有的追逐永生不死的秘法，有的追求用之不竭的灵气，他们也有成功者，但代价……呵呵。”星涯嘲讽地笑了笑。
夔龙卫从残垣断壁中赶来，见到上将军无事纷纷松了一口气。星流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他的指令不可违背，于是夔龙卫们又纷纷推退出了皇宫。
星流见夔龙卫们退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吾弟啊，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命、运、时间、因果，你觉得你斩得断它们吗？”
星流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烦躁，心中的某个地方躁动不安。
“你已经被改变了，还自以为掌握了改变。若现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父亲，你也会下得去手吧？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冷血的家伙了呢？母亲的在天之灵只怕也会哭泣吧。”
“闭嘴！”星流吼道。
星涯无声地笑了笑：“动手吧，杀了我，然后星家就剩你一个长辈了。”
“你真当我下不去手吗！”星流提起剑，寒光四溢。
“你当然下得去手，我了解你，也比你更了解烛龙。你和它太像了，最初之龙的堕落也和你是一样的。”
“啊——！”星流一剑狠狠扎在星涯胸口，但没有刺中心脏，他是故意的？还是难得的失手？
星涯握住插在胸口的剑刃，又伸出一只手拍在弟弟的肩膀上，像是当年他离开归龙城时拍着他肩膀嘱咐他保重，血顺着肩流了下去染红了剑圣的衣衫。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在我离开家乡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以你为荣。”星涯的手拍在刚刚画的图案上，生命在一瞬间似乎加速了流逝，“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无名的惊悚感在星流心底炸开，他迅速抽出剑后退，哥哥乌黑的毛发变得苍白，仿佛一瞬间寿命就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剧烈的灼烧感从肩上传来，是哥哥刚才触碰过的地方，那血迹好像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你怎么可能会使用法术？”星流扯下衣衫，但那血仿佛跗骨之蛆，灼痛感挥之不去。
“那不是法术，咳，你知道的，武者不可能习得法术。”星涯目光涣散迷离，“那是献祭，是你躲不掉的因果……”
星涯死了，再无气息。
“啊——！”星流捂着自己的肩，他几乎想把自己的肩膀砍下来！紫色的龙萌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虚影，那龙似乎也和他一样痛苦，鲜红的色彩像火一样灼烧着。
几个呼吸之后，疼痛感终于褪去，星流汗流浃背，他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被烧过的地方好像没有知觉了，动起来也有几分生涩，可恶，偏偏和之前风玿造成的伤重叠了，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但那些愚蠢的医师连旧伤都治不好更逞论这更加未知的力量？献祭……因果，那究竟是什么？
看了一眼哥哥的尸体，嘴角那抹笑是那么刺眼又刺痛，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星流甩了甩头，怎么可以自己怀疑自己？他们都是错的，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的剑能斩断一切！
“来人！”
一个夔龙卫队长小跑着进来，头上冒着汗，目不斜视。
“去问问军师准备好了没有？”
“是！”夔龙卫队长一刻不敢停留。
没多久，月岚来了。
“您受伤了？这伤有点不对劲，得赶紧医！”月岚一来就感觉到了那诡异的力量，他微不可查地用法术试探了一下，却无法解析出那究竟是什么。
星流颔首：“我知道，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差一点点。”
“赶快！”星流皱眉。
月岚低着头：“但是您的伤必须赶紧治疗，否则那些乱党……”
“你能治？”星流打断他的话。
“能！”月昙回答得斩钉截铁，“需要三天时间。我建议把云灵和那玄黄血关到皇宫，既可以要挟云川，一旦大阵完成也可以直接启动！”
星流沉默了很长一阵：“罢了，就按你说的来吧。夔龙卫！把云灵和玄黄血押来！”
“是！”
“疗伤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进度？”星流问。
“会有一点，但无伤大雅。但是上将军啊，您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倚仗，只要您在我们就不会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