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奇妙的失眠。”阿比盖尔打着呵欠从床上，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完全放松的晚上。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幅幅画面在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来回播放。斯图尔特最后望过来的目光，孟德尔举起枪的蔑视，弗吉尼亚于火焰中哀鸣的身影，全都化作了噩梦，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直到天际发白的时候才睡着。

“老师，我不会辜负你的教导的。”阿比盖尔直起身子，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父亲、母亲，剩下的西格姆、孟德尔我会手刃的。”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还是掩不掉双眼中的倦意，她披上大衣坐在床边，点着了烟，试图让自己精神一点。

这时门被推开了，同样一脸倦意的杨峻茂冒冒失失地就进来了。只见他看见内衣外面只披了大衣的阿比盖尔，倏时脸就红透了一般：“那什么……我一会儿再来。”

“就站在那里吧。”阿比盖尔慢吞吞的穿衣服，“你也没睡好？”

杨峻茂低下了头：“没什么，后遗症罢了。”

“什么时候能走出来？”穿好衣服的阿比盖尔站在他面前直视着他。

“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

“这样可不行啊，如果一直都有心魔，那么你做事都会有风险。”阿比盖尔很明白清楚心魔这种东西，就像她之前十几年都走不出那场火一样。

“现在的我至少能够克制自己的复仇怒火了。”阿比盖尔道，“你也要找到自己的契机才行，今天你去找卡梅隆吧，让她给你派一份工作。”

“明白了。”杨峻茂不想多呆，听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孩子如果能走出那一晚，必成大器。”阿比盖尔眯起双眼，“只是，那一夜对他的打击要远远大过我的啊。”

杨峻茂走出了两人暂住的旅馆，吐了一口气，回忆起了那栋大楼的位置，正想向那边走去，突然就听到了在一旁好像有人在叫他一样。

“小哥，小哥！”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这次杨峻茂循着声音望过去，很容易地就看见了躲在旅馆一边只敢露出一个脑袋的大胡子男人。

“你是在叫我吗？”杨峻茂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选择站在原地先询问清楚，这是听了阿比盖尔的话之后才作出的决定。

“别那么大声。”男人有些着急道，“黑鸦帮的正在找我呢。”

嗯？卡梅隆的人在找他？这倒是勾起了杨峻茂的好奇心。

“他们为什么找你？”感受的到夹克衫内兜里的手枪的重量，杨峻茂谨慎地走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私下里和墨西哥帮的买了药。”男人愤怒地说道。

“为什么不在这里买？我记得亚宁湾也有药店来着。”杨峻茂皱了皱眉，这涉及到了另一个帮派，理智让他不要深究，不过他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

“亚宁湾的药店？黑鸦帮他们握着药，不但限量，而且价格死贵，我们这些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钱去买药。”男子就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窗口一般开始倾倒着自己的不满。

“墨西哥帮他们虽然看起来不讲理很粗俗，至少是讲规矩的，药既便宜，而且也愿意提供给我们老百姓。”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把药送到你的家？是你的家人得病了？”杨峻茂接过药来，“卡达曼，这是治疗寄生虫的？”

“是我的女儿。”男人叹气道，“我们为了生存只能都去劳作，黑鸦帮的水田里都是寄生虫，那些不干净的饭菜里面也都是。寄生虫病在亚宁湾算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连累了我女儿，我天天下田干活没有染上病，我的年幼的女儿还不会走路就先得了传染病。”男子有些无措地捂住双眼，“就算他们平时都叫我硬汉吉米，遇到这种事情，也硬汉不起来啊。”

“你能确定这是真药吗？”杨峻茂还是有些顾虑这来历值得怀疑的药。

“不会的，山姆和玛丽他们都买了，都治好了，这药一定有用！”男人揪着杨峻茂的衣领，双眼发红地说。

“我明白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去帮你送过去。”

“拜托了，我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如果在路上就被逮住，那我的女儿肯定就无法得救了！”

知道目标地点之后，杨峻茂将药放在兜里，一边观察着街上的动向，一边向男人的家赶去，大概走了四五个街，杨峻茂停到了一所民居前面。

“果然还是有人在找他啊。”在街上看到了比昨天多一倍的黑鸦帮帮众，杨峻茂拿出男人给他的钥匙，“还好有我帮他……”

门开了，里面是一片漆黑。

“等等，不对劲。”杨峻茂后退了一步，“如果黑鸦帮知道是他私下里去交易，那么一定会在他家中埋伏，而且现在也没有听到本应该在里面的孩子的哭闹声音，难道说……”

“小哥，把武器卸了吧。”两个黑鸦帮帮众从房子后面绕了出来，两人手中的枪都指着杨峻茂，“大姐头有请。”

搞砸了，果然自己还是欠考虑了。杨峻茂认命地叹了口气，现在掏枪也来不及了，而且也只会把关系彻底僵化，所以他扔出了枪，举起了双手。

一路就被押送到了那栋大楼里，而在门口阿比盖尔就站在那里。

“看看你这小子都干了什么啊。”阿比盖尔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净给我惹麻烦。”

杨峻茂苦笑着被带进了废楼中，阿比盖尔跟在他的后面。

“一会儿见到卡梅隆的时候，要思考她一举一动的含义，这个时候如果你还不动脑的话，那你就永远不用动脑了。”阿比盖尔告诫他。

“行啦阿比盖尔大姐，跟这小子有什么可说的啊。”一个黑鸭帮帮众道。

“你叫谁大姐！”

一行人此次没有上楼，而是向下走楼梯，看来是要去地下室了。

“大姐头，人带到了。”两个帮众将杨峻茂押到一个小铁门前面之后冲里面喊道。

“让他进来。”是卡梅隆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杨峻茂心有点慌了，在下决定去杀克兰西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慌过。

“进去不要被她的气势压倒，如果氛围被她掌控的话，那么你就注定会被她玩弄了。”阿比盖尔道，“我和你一起进去，如果能给你点支撑的话也好。”

杨峻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我惹的麻烦，却把你卷了进来。”

“你能记住就好。”阿比盖尔推开门.

房间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可以想象知道用途的还有没见过的样式齐全，房间正中是一把小椅子，却被三个聚光灯照的彻亮。

坐在小椅子上的正是那个大胡子男人，被称为硬汉吉米的人。

现在的他脸上伤痕累累，血沾满了胸前的白衬衫，眼角被打裂了，鼻子似乎也歪掉了。

负责拷问的是一个普通的黑鸦帮帮众，而卡梅隆正翘着修长的腿坐在一边的桌子上手上把玩着一柄样式奇特但是华丽优美的刀具，这种优美而致命的刀是卡梅隆从旧世纪的书籍中自己制作的，原名已不可考，而她为其取名为鸦羽刀。

“阿比盖尔啊，你看看你的小弟多会给人添麻烦。”卡梅隆手上的鸦羽刀上下翻飞着，而她脸上则是恐怖的笑意。

“杨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阿比盖尔这么说着却没有任何低头的意思。

“哼哼，你先出去吧。”卡梅隆对拷问的人说道，“没事，阿比盖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机会的。”

“是，大姐头。”黑鸦帮帮众放下刑具离开了房间。

“杨峻茂，是吧。”卡梅隆笑着站起来，“你知道他违背了我们黑鸦帮的规矩吗？”

杨峻茂撇了一眼吐气弱如游丝的男人，说道：“知道。”

“既然你知道，你还帮他偷送药物。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诚信要和我们黑鸦帮作对呢？”

杨峻茂大脑飞速转动着，这是他几天来第几次深度思考了？不记得了，只感觉这几天的思考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人生。

“我并不是想跟黑鸦帮作对，只是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杨峻茂又看了男人一眼，“关于你们黑鸦帮在贩卖药物这方面上。”

“所以你觉得他说的对，墨西哥帮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帮会，我们就是一个寄生在百姓身上的吸血鬼？”卡梅隆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鸦羽刀就翻飞在杨峻茂的鼻尖上，只要她稍稍失误一下，自己就可能命丧当场。

杨峻茂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到鸦羽刀上，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分心，可是他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很容易就被卡梅隆牵着鼻子走。

然后他看了阿比盖尔一眼，看到了她平静的双眼，以及稍稍有一些期许的目光。

这是心理战。

杨峻茂强迫自己回忆起之前见到卡梅隆时候的样子，她那时手中拿的是魔方。

“六秒。”“还是六秒大姐头。”“就突破不了六秒吗？”

杨峻茂抬起目光，不再看向貌似随时可能割下自己鼻子的鸦羽刀：“那个药，应该不是假的吧。”

“药是真的，不然墨西哥帮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看到鸦羽刀无法再影响杨峻茂，卡梅隆便停止了这无意义的行为，“他们只是第一步在收拢民心罢了，想要对我们取而代之，想得倒美。”

“墨西哥帮的资源比我们还要匮乏的多，至少我结识着很多蒙多克走私队的人，他们如果入主亚宁湾，管理只会比我们更严酷。”卡梅隆走到半昏迷状态的男人旁边，“所以，他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即便只考虑他自己一家，他的女儿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杨峻茂紧皱眉头，不妙，卡梅隆占主导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自己一时的抗争而改变，这样下去只会将结果引向自己不想要的方向。

“权利？”卡梅隆笑了，“你以为你是在亚利桑那，还是坎德纳斯？权利，在蒙多克没有人听说过什么权利，所有人只知道实力。”

“权利是由有实力的人制订的，不是为了施舍他人，而是为了稳定管理。”杨峻茂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于是据理力争，“很难想象你们黑鸦帮掌握着亚宁湾居然这点道理都不懂。”

阿比盖尔捂住额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你说的很容易，但是权利产生欲望。”卡梅隆掏出一把枪，“一群连枪都没有的人如果过来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你还会说权利吗？”

杨峻茂看着卡梅隆手中的枪口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故意的指着自己，就闭上了嘴。

“你看，你想要尝试改变氛围，想要玩心理战，试图和我辩论。”卡梅隆给枪上膛，“结果，你连一把不会说话的枪都说不过。”

杨峻茂无言以对。

“我们黑鸦帮之所以能够在亚宁湾立足。一靠的是实力，二靠的是情义，三，靠的是规矩。”她将枪顶住男子的头，“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卖给别人还是救自己的女儿，若是违背了规矩，就是死路一条。”

她看着杨峻茂：“你和他不同，你要多谢你的主子，要不是看在阿比盖尔的面子上，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有什么能够改变当前的局面吗？杨峻茂冷汗从额头淌下，这样下去，只会害死那个吉米，害死他的女儿。

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顺着卡梅隆的节奏，自己完全是处于被玩弄的状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脱出这个困境。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阿比盖尔的眼神，就仿佛是她在自己耳边说：“冷静。”一般。

是啊，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着急。自己越是顾虑那个男人的安危，就越是会被卡梅隆利用。心态放正，看穿卡梅隆的想法，她现在是在干什么，想达成怎样的目的。

杨峻茂吐出一口气：“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机会。”

“嚯？这倒有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过你机会。”卡梅隆歪了歪头，“难道我没有给你发言的机会吗？”

“你知道话语在暴力面前是苍白的，所以有枪的你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这场心理游戏的不败之地。”杨峻茂缓缓陈述着自己的思路，“简而言之，你作弊了，你说会看在阿比盖尔的面子上给我机会，实际上你在害怕给我机会之后被我翻盘。”

“我害怕被你翻盘？”卡梅隆好像被逗笑了，“你说，我，黑鸦帮首脑，害怕被你，一个跟班，翻盘？”

她看着杨峻茂认真的眼神，收起了笑意：“你是认真的。”

杨峻茂知道局面在悄然改变着，自己必须抓住机会翻盘：“是的，你在害怕我，害怕一个被你一直害怕的阿比盖尔如此重视的人会不会翻盘。”

卡梅隆勾起嘴角，但是眼神中只有冰冷，充满了冰冷：“你想怎么样。”

杨峻茂看了男人一眼，这时他的眼神中已经不再有了之前的那种担忧，这表示此时的他没有弱点。

“将你手中的枪给我，让我来选择。”杨峻茂道。

“哈哈哈哈，阿比盖尔，亏我以为你的跟班有什么高论。”卡梅隆笑着弯下了腰，“居然寄希望于白日梦，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的阿比盖尔的眼睛，和杨峻茂的眼睛一样，满是严肃和认真。

“嗯？”卡梅隆收起了笑容。

“你必须把枪给我，我可以赌这把枪里有没有子弹，而你要赌这把枪会不会指向你的头。”杨峻茂道，“这是平等的赌局，给我机会这是你说的，就看你敢不敢参加这场赌局了。”

卡梅隆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在思考，思考杨峻茂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要不要按照他说的做。

“两个人都要赌命吗？”阿比盖尔有些欣赏地看向杨峻茂，“如果杨峻茂将枪对准卡梅隆，就要承担枪中没有子弹的风险。如果卡梅隆没有扣除子弹，她就要承担杨峻茂将枪指向她的风险。”

乍一看是只要卡梅隆交出空枪就能解决的问题，其实远非如此简单。在杨峻茂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两个人的心理战就开始了，两个人之前所有的交锋，都是在为现在的赌局做准备。在杨峻茂提出这个赌局的时候，卡梅隆就必须考虑之前她掌握的节奏到底是不是杨峻茂所出让的，杨峻茂说的没错，卡梅隆摸不透杨，但是杨已经摸透了卡梅隆的想法。

“可以。”卡梅隆将枪背在身后，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卸下子弹，然后她将手枪扔给了杨峻茂，“我的回合结束了，该你了。”

杨峻茂一开始没有接住扔过来的手枪，于是只能弯下腰捡起来，然后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如果有子弹，指向男人，自己输；指向卡梅隆，自己赢。

如果没有子弹，指向男人，自己赢；指向卡梅隆，自己输。

他会怎么选择，阿比盖尔看着杨峻茂渐渐抬起的枪口，他会保守指向男人吗？这样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还是说他会指向卡梅隆？因为之前的交锋。

卡梅隆眯着双眼看着杨峻茂，似乎也在期待着他的选择。

杨峻茂面容平静地将枪口指向了……卡梅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选择！”卡梅隆脸上满是胜利的愉悦表情，她张开手心，里面躺着八发子弹，“你输了，枪里的子弹都在这里，现在是你，你要承担做出该项选择的后果！”

“砰！砰！砰！”连续三枪接连击中了房间的三盏聚光灯，随后杨峻茂再次将枪指向表情僵硬的卡梅隆，面无表情地说：“是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