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恒回府的时候已经月半高悬了。
此时的他浑身酒气，似醉非醉，身体摇晃的非常厉害但是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记得九儿敷衍的态度，他记得颜瑾秋满脸的怒容，他记得颜瑾华的讽刺，他记得……
妈的！他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知道，此时颜家的所有人可能都不会再同意将九儿嫁给自己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唯一心动过，唯一愿意让他无怨无悔跟在后屁股跑的女孩让他自己跟丢了！
怪谁呢？他不知道，他现在就是想一睡不醒，这样，他就不会想到那令人心痛的眼神。
呵呵。
“少主子，少主子！”门口一直东张西望的小厮赶忙迎上前，一把将有些摇晃的肖恒搀扶住。
刺鼻的酒味让金福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少主子，您这是喝了多少的酒啊？！”
“酒？我的酒呢？”肖恒一把推开小厮，然后晃动着手中的酒壶，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又没有了？我得再去买点，对，买点！”
肖恒一边说，一边转身又想离开。
“诶呦喂，我的少主子！”小厮一见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少主子又要走，连忙从后面紧紧抱住肖恒的腰，口里连忙向府内喊道，“金贵，赶紧的，快过来帮我！”
被唤作金贵的也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少年一见此情景，连忙小跑过来，“少主子这是怎么了？”
金福狠狠地白了一眼，“这话还用问！咱们赶紧先扶着少主子回屋醒醒酒，老王妃还在等信儿呢！”
肖王府一脉单传，肖王爷虽然年近半百，但是膝下儿女却少的可怜，仅有一儿一女。
对于肖恒，肖老王妃那是看做眼珠子般的疼爱。
今晨，少主子和王妃大吵一架出府后，老王妃可是惦记了一整天，刚刚还派人与自己在门口守着呢！
估计一会老王妃听说少主子回来，就得派人来找。
如果让老王妃看见身边这个满身酒味的少主子，估计今晚肖府有得是鸡飞狗跳。
“好！”金贵和金福两人一起搀扶着肖恒，硬是将他往府里面拽。
三个人就在门口一步一拽，一步一蹭的一点一点靠近大门。
就在三人刚刚蹭到大门口，眼看着就要进院的时候，金福就看见肖王妃身穿一袭金色的衣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金福脸色一白，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
肖王妃的妆容艳丽，哪怕眼角已经出现了一些细纹，她也用厚厚的妆容遮掩上，浑身上下看上去就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此时她看向肖恒的目光不仅异常严厉也透着一股子失望。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肖王府日后全都靠他一人，他肩上的担子只会比自己的丈夫重，不会比之减轻。
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趙国唯一的一个外姓王爷，肖王府一直都是世代承爵，朝堂上的瞬息万变直接牵连肖府中上千人的性命。
这么重要的责任压在他的肩上，他竟然不知轻重，成天就知道跟在颜府那个疯丫头后面跑。
小的时候他跑，为了让他高兴，作为母亲她可以惯着；长大一些，他跟着跑，为了让他得到颜府的帮助，她可以宠着；可是如今，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就不能一再的惯着宠着。作为选择日后肖府的女主人，她必须要方方面面的考量，不仅是外貌和家庭，性格也要沉稳大度。
颜九无论从外貌还是家庭她都没有一丝挑剔，可是就她那性格，怎么可能打理好整个肖王府。
她虽然不讨厌那个孩子，可是如果真要嫁进肖家，那她就必须要敲打一番。
她是想给颜家机会，但是颜家却不要。
想到她堂堂王妃，竟然被一个相府夫人直接不给脸，原本不好的脸色更加阴沉。
那个颜夫人，平时看上去不怎么显眼，总是娇娇弱弱的，动不动就掉几个泪珠子，小家子气的紧，如果不是看颜家如今正气盛，她怎么可能屈尊见她！
在看着那个在小厮搀扶下仍就摇摇晃晃的身体，肖王妃恨铁不成钢的怒道，“都给我松手！”
她倒要看看，不让他娶那个颜九，他是不是就不活了？
金福和金贵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又有些不放心的悄悄松开了手。
肖恒的身体瞬间摇晃的更加厉害，然后整个人晕乎乎的向前晃了两步，接着而在众人惊呼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主子！”金福和金贵连忙想要上前。
“谁都不许扶他！”
肖王府大步走到肖恒面前，一双凤眸微微上挑，满眼怒色，“我之前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那冰冷的声音，让肖恒的双目有一瞬间变的清醒。
可是也只是一瞬间。
“母妃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再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而颓废下去，母妃好不如死了。”
“……”
肖恒低着头，一动不动，嘴角满是苦涩的笑容。
每次他不听话的时候，母妃就会这样说。刚开始他会吓哭，会害怕，时间长了，他觉得麻木了。
“肖恒，你给我清醒一点，像颜家那样的人家，他们会不会让颜九嫁进肖王府当这个王妃你比我更清楚！”
“……”
“荣极必衰的道理你不懂吗？颜家如今气焰太过嚣张，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是一言之事，她颜家连我都没有放在眼里，这样的颜九就算让你娶回来，难道你还要摆个香案供上吗？”
“我愿意。”
“……”
肖恒的坐姿没有一丝变化，但是说出的话却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醉态。
但仅仅是这三个字却瞬间像是一把烈火，直接烧着了原本就已经升起的肖王妃的怒火。
“啪！”
一个巴掌毫不犹豫的甩在肖恒的脸上。
力量之大，直接致使肖恒偏过了头，脸上指印明显，旁边还有些护甲牵连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肖王妃的双眼一片猩红，“我看你是被颜九那丫头迷了眼！早知道有今天，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你与那丫头成天厮混在一起，瞧瞧如今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
肖恒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一副任由打骂的样子。
“我问你，你可知错了？”
“……”
看着肖恒红肿的半边脸，肖王妃怎么可能不心疼，可是不管自己如何说，除了刚刚那句话，肖恒就是一声不吭。
片刻，肖王妃尽量压下自己心中的怒气，看着肖恒郑重其事的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话落，肖王妃的眼泪也瞬间流了出来。
肖恒的表情露出一抹痛苦，然后母亲的逼迫下咬牙回道，“我只知道，我爱她！”假如爱她是错了，那他愿意这样错下去。
“你—”肖王妃觉得自己打也打了，哭也哭了，按照以前的模式，此时的肖恒哪怕心中在不甘也会暂时服软，可是她没想到肖恒今日竟然如此顽固！
“可是她却不爱你！”肖王妃的声音有些尖利，“如果她爱你，她的母亲就不会如此拂了我的面子，别说我只是让她多学学规矩，哪怕是我让她改了姓氏，她也会为你想尽办法。可是她做了什么？她可曾听你解释？她可埋怨你？这样的女子可将你放在心上？”
母亲的话就像是尖刀一般，一下捅进肖恒的心里，直到心里面空空如也鲜血淋漓。
“你说你爱她？那你可曾问过她她是否爱你？是否愿意嫁给你？”
女人的心，女人最清楚。
颜九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丫头对自己的儿子究竟有多深的感情她也不是全然看不出来。
如果今日不是肖恒如此不听话，如此顽固，她怎么可能忍心将这件事说的如此清楚。
自己的儿子如果在不清醒，早晚会毁在颜九手里。
“……”
这次，肖恒没有反驳，他低垂着脑袋，眼眶一顿酸涩，嗓子也干干的。
大脑一瞬间就出现两天前见到的九儿淡漠敷衍的样子，那样的态度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九儿看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清澈，没有一丝娇羞出现过。
她不曾爱他吗？不曾喜欢他？
“我的恒儿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前面传过来，接着在一大群仆人的跟随下，肖老王妃拄着拐杖紧赶慢赶的走过来。
她一眼就看见，她的宝贝大孙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那样子要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肖老王妃哪里见得了这个，顿时一阵心疼。
“恒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起来，这晚间地上凉，拔凉出了病可怎么好？还有你们，都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扶着你们主子起来！”
肖老王妃怒喝一声，手中的拐杖一连剁了几下。
“是，是，是。”
金贵和金福连忙上前。
“奶奶！”
肖恒突然拨开金贵和金福，半爬半跪的拖到老太妃面前，双手扣住老太妃的双腿，掩面痛哭起来。
堂堂男儿有泪不轻弹，肖恒自从十岁开始，已经很少这样犹如孩子般的痛哭了。
他这样一哭，让老王妃心疼的眼角通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边，同样和自己一样惊愕的肖王妃。
好好的孩子，她总是逼他干什么？
真要把恒儿逼出个好歹，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奶奶……奶奶！”任凭身边的小厮如何搀扶，肖恒就是抱着老王妃痛哭。
直到肖王爷也赶过来这才罢休。
厅堂里。
肖恒已经在金贵和金福的侍候下洗漱睡下了。
可是肖王府的三个主事之人却没有一个合上眼睛。
“你说，你为何打恒儿？”肖老王妃从肖王妃进府就对她有意见，觉得此女善妒总是霸占着自己的儿子，弄的堂堂一个王府，子嗣单薄。
后来儿子年龄大了，此女容颜不在，儿子也终是想开纳了几个妾，可是年轻的身子和老了的身子终是不一样。
肖王府如今就这一个香饽饽，从小就是被她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娇养着，无论肖恒做什么，她都惯着。
而肖恒这孩子也争气，无论是为人还是武功学业都是顶尖的好。
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她还总是逼他做什么？
如果不是看在恒儿的面子上，她早就让儿子和这个女人和离了！
肖王妃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婆母一脸怒容也没有一点变化。
只是刻板的解释，“我身为恒儿的母亲，打他两下也至于母亲如此训斥吗？”
“你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啊？你听见没？”肖老王妃被肖王妃这么一顶，顿时转向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你给惯出来的！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顶嘴！”
“母亲说对了，我今日做的事情就是避免日后我变成母亲时，会这样训斥恒儿！”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
“够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肖王爷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也是苦不堪言。
对母亲，他自是敬重。对于妻子，他又有些愧疚。
所以他平时都是缩头乌龟，一旦出事就跑去妾室那边躲避，可是今日的事情却躲不了，避不了！
“颜家那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恒儿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他的婚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肖王爷也不敢看王妃那张震惊双眼变红的脸庞，冷冷的说完就向坐在上位的母亲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肖王妃一副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受了打击一般的伤心欲绝，可是在低垂下头的一瞬间，眼中的冷漠竟然比肖王爷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