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啦战乱啦！”

原鹤坐在昔日人潮涌动的茶馆，喝着前年发霉的龙井，看着满目萧条。

说来话长，早些年大胤国有个不靠谱的皇帝，仗着自己国力强盛干了不少混账事儿，不是没事薅薅隔壁邻国的地就是看上邻居家的小娘子，也不管那小娘子是人家当朝皇后，一计大军压在人家皇城门口闹着要和亲，小娘子一看着架势，为顾全大局含泪穿嫁衣跟着军队回了大胤，可没想到回到宫里那混账皇帝玩意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高贵的：“啧！”

小娘子就打发到了冷宫，连句解释都没有。小娘子接受不了如此奇耻大辱，没过半个月就悬梁自尽了，邻居来讨个说法，那皇帝才慢悠悠开口道：“也没传闻中那么好看。”

这混账皇帝还有个不许史官记载的癖好，他爱砍别人脑袋。

囚犯要留着劳役建造他的奢华宫殿，百姓要留着鱼肉，自己国家人舍不得砍就把邪恶的目光投向了离京都最近的另一个邻居，拓跋国，也就是常说的蛮夷，虽说人家草原民族身强体壮，但奈何好虎向来架不住群狼，拓跋国举国上下不过30个部落，总共也就两三万来人，他大胤国小小一个县城都不止这点数目，国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狗皇帝每每到两国交界处，那片不见尽头的大草原，面对军队为他抓来的俘虏，都会当着拓跋国孩子的面，一刀刀斩掉那些正在说着听不懂的求饶或咒骂的话的脑袋，滚烫的血液洒满孩子们懵懂的眼睛，让他们终其一生活在痛苦与仇恨里，任由无能为力带来的绝望将其折磨的生不如死夜不能眠。无辜的血浆和人们的仇恨染红了那片草原。也埋下好大一个祸根。这件荒唐事之所以被世人熟知，是因为一位伟大的史官将其记录在自己屋子的房梁上。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大胤国得罪的人着实不在少数，所以有朝一日虎落平阳野狗群起而上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有朝一日，正好落在原鹤眼前。随着以王氏为代表的武式族落的衰落，大胤国再难有将帅之才，随着最后一个王戮死在与拓跋国的战争中，朝堂上再无可用之才。富人们望风而逃，带走大量财富，于国而言又是一笔重创。大胤国终于赢来了寒冬。

南有蛮夷，西有西洋，大胤国四周还蛰伏着一些弹丸之国，虽说不论军事还是经济都不值一提，但胜在数目。京都里权贵富贾的离开滞留下大批奴隶，穷人们愈加不知所措。原宰相彻夜思索，好久不见的豪情大志忽然爆发：“吃了这么些年百姓俸禄，如今国家危难，弃置不顾实非大丈夫所为，我原家，举家不动！”

所以原鹤才在茶馆里喝着发霉的龙井。

“肖大人！”

原鹤朝路过的局长大声喊到。

局长听见声响抬头看去，原鹤正依在窗台上向下招手，此时正值酷夏，大街上人一少，蝉鸣就明朗起来，聒噪之中显得安静。

“阿鹤，怎么又溜出来玩了？”

局长说着进了茶馆大门，顺着那雕龙画凤的楼梯上了二楼，原鹤抬头看着天边明晃晃的太阳，笑嘻嘻道：“我今儿个看了黄历，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局长坐到原鹤对面，抬起茶杯闻了闻，然后若无其事的品了一口。原鹤注意到局长衣角上墨绿的痕迹，空气中弥漫淡淡类似血腥的气味。原鹤不去多想，只是抬头去看局长的脸。这位来路不明的肖大人在这京都以有半年之久，当初不及耳廓的头发如今已与肩同齐，随意散在肩头，俊美至极。

原鹤向来觉得自己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乍一看到如此美色，倒莫名起了像是英雄相惜的念头。

原鹤收起臭不要脸的思绪，一本正经道：“昨儿个我府里一个小书童出门夜游的时候遇到您老了。”

局长放下手里的茶碗淡淡一笑，像是听别人的家长里短。原鹤有些着急道：“您也知道近来战事吃紧局势紧张，京里的军队可不止您禁卫军一家，要是被旁人撞见，到时候可不得闹的人心惶惶？！”

局长脸上笑意似乎浓了些：“那孩子是你府上的？”

“我屋里的，他哥小时候是我的书童，上个月凭着这层关系进了我家里。”

“他说什么了？”

“他说！”

原鹤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悄声道：“他说您杀了一个戏子。一个旦角。”

局长：“那是梨花恨里的妖怪。”

原鹤忽然想起那满地散落的戏服里爬出的小蛇。

“那位？”

“认识？”

“在梦里见过。”

原鹤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回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河边柳条细微的摆动。

“八月天怎么下了凉风？”

原鹤未来得及将目光落回原处就听见一声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

“那你居然还活着？”

不知是否是风的缘故，原鹤觉得这个声音很凉。

原鹤猛的一回头，看到一位身着黑色长衣的女子坐在局长旁边。

那女子极黑的长发被一根木釵松松挽着，几缕头发明明暗暗下是白皙的锁骨，透露着一股疏离的风情。

那女子正歪着头看着局长，忽然两人双双笑了，原鹤看不清女子的脸，但局长那笑容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似涵盖了世间万物，包罗万象中只留一股温情的痕迹。

“这位姑娘是？”

局长看着原鹤，思索良久，像是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用你们的话说，这位是我娘子。”

原鹤有些迷茫，为何如此简单明了的关系会思索这么久。那女子忽然笑出声来，有些戏谑道：“夫~君？”

原鹤看得明了，局长大人居然红了脸。然后才痴痴笑了。虽说这位肖大人总在笑，可原鹤觉得以往的那些笑总是太大，好像装下了整个京都以至天下，温柔慈悲到不似凡人，可如今这个笑让原鹤觉得往日宛若神祇的肖大人不过一名俊秀的少年，眼没有天下，只有他的爱人。

女子回过头来看着原鹤，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莫可名的东西，原鹤一时找不到形容。后来历经种种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流离失所的目光尽头，只是一个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