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头一阵剧烈的晃动，方才埋着穿山甲的地方瞬间爆射出一柱豪光，那七八个扛锹荷锄的“羊倌”瞬间便被淹没在那刺眼的金光当中。

眼前徒生异变，钱正豪看得是目瞪口呆，跪在那一堆火铳子的零件旁边就要装枪：“这他奶奶的……这他奶奶的是什么玩意！穿山甲？那穿山甲能有这么大能耐？”

赵丰年跃跃欲试地握着拐，目不转睛地盯着豪光之处兴奋道：“真让咱们捡着了！我爹恐怕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山里头的灵物化龙，那群牲口方才险些要了穿山甲的命，这会咱们就瞧好吧，他们一个都……”

未等赵丰年说完话，就听这山头骤然暴起一阵振聋发聩的龙吟。顷刻之间，漫山遍野狂风大作，满天星斗头上月，皆被一层厚重的铅云遮住。百兽出洞，群鸟振翅，这林中的走兽飞禽，仿佛恭迎新王一般地皆数拱伏在地。来不及赞叹，众人的脚下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地走树倒，巉岩崩裂，这座大山竟像是要被活生生地震塌了一般。

耳畔狂风呼啸，雷鸣震耳，飞沙走石恍似冰雹一样往赵丰年和钱正豪的身上砸。钱正豪仗着自己练过几年的本事，挡在赵丰年跟前，竟然扎上了马步，迎着狂风嘶吼道：“年子哥！你在我身后趴好了！方才你冒死冲进血雾里头救我，我他娘的就看得出来，你是个有血性的爷们！你放心，我钱正豪这条命，以后就是……”

钱正豪说得正起劲呢，一块飞石当不当正不正，刚好砸在他的脸上。汩汩鲜血顺着他的鼻子跟嘴角撒着欢地往下淌，这么重的伤，也只给钱正豪砸了个趔趄。就见他歪着脑袋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继续道：“我钱正豪这条命，以后就是爷们你的！”

赵丰年方才见势不妙，早就抱着铁拐在地上攒成个蛋了。大风吹得他眼睛都张不开，可是见着钱正豪这么一本正经的熊样，终也忍不住脾气，扯着嗓子骂道：“顶着这么大的风，你他娘的也不怕吃一嘴沙子！别他娘的你的我的了，赶紧蹲下抱住头！本来就他娘的不聪明，别再飞来个大石头给你开了瓢，真把你给砸成个傻子！”

顶天之上惊雷滚滚，四野之中狂风阵阵。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豪光终于逐渐消蚀，之见方才大地之上的那群“羊倌”各个捂着脑袋跪伏在地上，抖似筛糠。可是纵观这天上地下，哪里有龙的影子？

“龙王爷爷饶命……山神爷爷饶命啊！”

“俺们再也不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了我们一条狗命吧！”

赵丰年看着那几个人的熊模样，终是憋不住笑意，咧着大嘴道：“哈哈哈哈！你们不是牛吗？瞅瞅你们一个个怂得跟条狗一样，方才那厉害劲呢？咋？没了枪，就全变成王八蛋了？”

姓冯的听见赵丰年的声音，先是一愣，转而抄起地上的开山刀就要冲上来拼命：“我去你姥姥的，油嘴滑舌的王八羔子，我他娘的今儿个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和人说话！”

姓冯的话音一落，地面之下又是一阵震耳的龙吟。地龙三唱，一唱大难不死之福；二唱君临天下之威；三唱伤杀龙体之怒——神龙震怒，赤地千里！只听“轰隆”一声炸响，穿山甲所埋之处，一条百丈长的金甲神龙冲天而去。这一飞之威裂地开山，无数飞石火雨恍若子弹一般四溅开来。

可怜了那姓冯的，没等跑出去两步，就被那神龙一口衔在嘴里，带着阵阵龙吟直上九天。只等那金甲神龙飞上天去一甩脑袋，姓冯的就像个玩具似的径自被它扔出了山涧。就看那神龙悬于当空之上，身后惊雷滚滚，俨如神佛降世。赵丰年和钱正豪仰着个脑袋，讷讷地摇了摇头，齐声道：“我了个乖乖……这家伙是真他娘的威风！”

先前那群“羊倌”放冷枪，险些没让那些个毒砂要了命。现今这穿山甲已化神龙，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就听那神龙“嗷咾”一声怒吼，直若火雨流星一般，奔着剩下的六七个羊倌就冲了过去。龙爪一伸掏死仨，尾巴一甩拍死俩，眨眼之间，那几个谋财害命的“羊倌”就全让神龙送去见了阎王。

赵丰年跟钱正豪看在眼里，心中是一个劲地后怕——这玩意别他娘的杀红了眼，翻过头来在想要了我们的命可咋整？想到这里，俩人憋着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就要跑。

可谁料那神龙前脚刚拍死了最后一个羊倌，后脚一道炸雷就劈在了它的身上。神龙浑身巨震，长嘶一声就往天边飞去。可天上的霹雳电闪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神龙飞到哪，炸雷就劈在哪。就看着神龙在天上长嘶、翻腾、横冲直撞，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叫那惊雷给活活劈死。

钱正豪看着天边东躲西藏的神龙，讷讷道：“这怎么话说的……这是渡天劫吗？”

“天你奶奶个爪子！人是万灵自首，那穿山甲刚刚化龙，就一口气杀了八个大活人，这不是犯了生杀大罪吗！”赵丰年一边说着话，一边着急忙慌地在地上转悠，“帮人帮到底，咱得想辙救救它！”

“救谁，救它？”钱正豪瞪着眼珠子，不可置信道：“那可是真龙！真龙都他娘的受不住天打雷劈，你能帮上他啥忙？你别在地上瞎转悠了，你咋那找啥呢？”

“找啥？找能帮上忙的东西啊！神仙咋的，一物降一物，就像真龙也怕雷劈，神仙最怕脏东西。啥玩意够埋汰呢……哎呀，对呀！”赵丰年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门，冲到那群羊倌的尸体旁边，就开始扒人家的裤子，“来来来，搭把手！帮我把这群王八蛋的裤子都扒下来！”

钱正豪咧嘴道：“我说……年子，人家都他娘的死了，你扒人家裤子干啥？难不成你喜欢……”

“放你姥姥的屁！”天上神龙的声音已经从怒吼变成了呜咽，赵丰年哪还有心思跟钱正豪臭贫，“神仙最忌讳污秽之物，我爹早年跟我讲过，这叫污秽破万法！方圆百里，这林子里头最埋汰的应该也就是裤衩子了，赶紧给我搭把手，把这群王八蛋的裤衩子全都扒下来！”

俩人忙忙活活，总算是给那几个尸首扒了个精光，就见天上的神龙垂着个脑袋，似乎再挨几下炸雷，就也要跟那群羊倌结伴见阎王了。赵丰年赶紧把地上的内 裤聚到一堆，对着天上的神龙扯着嗓子喊道：“龙兄！快往这里钻，快钻进裤衩子里躲一躲！”

神龙当空一滞，转而想也不想径直冲到了赵丰年摆开的“裤衩大阵”之中。说来也怪，这神龙钻进阵眼里，天边的炸雷阴沉的闷吼了数声，未过几时雷声竟然真的停了。

惊雷一过，瓢泼大雨应声而落。赵丰年和钱正豪只觉得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一屁股瘫到了地上。

“我去他奶奶个熊，今儿个碰见真龙这档子事，够我吹一辈子的了！”钱正豪战战兢兢地盯着身边的那个裤衩大阵，后怕道，“那么大的一条龙，咋就能钻到裤衩子里头呢？”

赵丰年失神道：“我哪知道？龙这玩意……龙这玩意会变呗？今天变成条龙，改天人家高兴，没准还能变成条泥鳅呢！”

钱正豪道：“年子，咱来了关东，今后是要干啥？你有啥打算没？”

“打算……”一听这话，赵丰年总算来了点精神，住着自己的铁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望着北边的山头发呆，“没听那老头说吗？来了关东，赚钱的营生无外乎放山或者淘金。咱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光寻思种地能有啥大出息？你看看方才那两个半吊子羊倌，就这点本事都敢出来踩盘子，咱还怕啥？正巧我懂望气，你有本事，咱俩在这山里头寻宝，还不跟玩似的？”

钱正豪道：“爷们……你让咱干啥，咱就干啥！你瞅着哪有宝，咱就照那下锹不就完了吗？你就说吧，咱现在往哪走？”

赵丰年眯着眼睛朝着天边一望，指了指林子的最北边，沉吟道：“都说兴安岭里有重宝，要抬咱就抬最大的！奔北走！”

赵丰年才刚迈开步子，就让钱正豪一把给拽住了。没等赵丰年发火，钱正豪抬手一指裤衩大阵，讷讷道：“不是……爷们，那条龙，你还管不管了？它都半天没出来了！”

“它出不出来是它的事，跟我有啥关系！”赵丰年一抬眉毛，“我还管它？我他娘的救了它两回，我还咋管它？老钱啊，人家是龙，咱就是个小老百姓。应当应份的咱给做到了就得了，咋的，我还他娘的得管它吃喝拉撒呗？”

钱正豪倒也识趣，点了点头讷讷道：“也对呀，这玩意咱个小老百姓也高攀不起……走吧！”

俩人刚刚回身要走，就听见裤衩子里头传来了两声“嘤嘤”的啼叫。钱正豪神色一凛，看了眼赵丰年，哆哆嗦嗦道：“我说……年子啊……龙是这么叫唤的吗？”

赵丰年头都没回，抓着钱正豪的胳膊就往外跑：“谁他娘的知道那是啥玩意，反正咱该帮的都帮了，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还有心思管它？跑吧！”

说时迟那时快，俩人迈步没跑多远，裤衩大阵里头，突然就窜出了一道黑影。箭一般地钉在了俩人跟前。

就见这东西三尺来长，身披金甲，两双黄豆大小的眼睛正满含希冀地盯着赵丰年。赵丰年一见着这物什，哭的心思都有了：“原来你不还挺大的吗，这咋又变回穿山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