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清明节。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噗的一声，雪白地板砖上立刻绽放一朵巨大的灿烂梅花，透出几分诡异。
叶昊扔掉锋利的屠刀，一脚踩在气绝的黑山羊脖子上，防止这畜生暴起。
年迈的叶玉贤焚香结束，从神龛里取出纸钱。
蘸了山羊脖子上的鲜血，叶玉贤结巴着说道：“羊……死了……跪下！”
叶昊接过血色纸钱，极不情愿地跪下。
叶玉贤的儿子叶龙兵和其他家族成员祭山上坟去了。
血祭祖神牌的事儿就落在了叶昊的身上。
点燃羊血纸钱，叶昊三拜九磕头，方才双手合十，抬头虔诚地凝望堂屋正中的神位。
曾祖父叶启程老大人之神位。
曾祖母叶母徐氏老孺人之灵位。
大伯祖叶绍成老大人之神位。
大伯祖母叶母杨氏老孺人之灵位。
二伯祖叶绍清老大人之神位。
二伯祖母叶母苏氏老孺人之灵位。
祖父叶绍荣老大人之神位。
祖母叶母徐氏老孺人之灵位。
……
叶昊陡然想起其实各家神位还是有些不一样。
眼前叶玉贤家堂屋的祖神牌，其祖父是叶绍荣。
叶昊本家的祖神牌上，祖父是叶绍清老大人，叶绍荣老大人却叫三叔祖。
这一细微的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曾祖叶启程和他的三个儿子，稳居叶氏各家堂屋神位，倒也是一家。
但三个祖父的下一代，玉字辈九弟兄，却不能同堂共屋，都自立门户去了。
玉字辈九弟兄自立门户，硬生生发展成为一个叶家寨。
叶氏玉字辈下一代，龙字辈。也就叶昊这一代，神位上尽然也存在两位老大人。
龙字辈二十八兄弟，逝者逝矣，其他的则纷纷离开叶家寨，四处建家立业。
比如叶昊，在云海镇建了一栋三层平房。叶家寨，自然就成了他的故乡。
和叶昊一样定居云海镇的，还有叶龙品，也就是现在的族长。
今年的清明节祭祖大会，就是族长叶龙品安排的。
叶昊被指定留下负责内务，主抓后厨。
说体面点，叶昊这是领了光荣的使命——杀羊血祭祖神牌。
但血祭祖神牌这档子事，根本就是走过场。
别看堂屋绽放一朵血色梅花，神位前焚香烧纸烟雾袅绕，其实都是扯淡。
羊杀了，得弄一大锅全羊鲜汤等待祭山上坟归来的族人，这是重点。
所以，叶昊其实就是个火夫。
叶昊脑壳大，脖子粗，还身肥，如今这差事，倒是应景了那句古话。
被安排充当火夫，叶昊其实也没往心里去。
在整个叶氏家族中，叶昊是第一颗纽扣，文修老牌大学级别，在云海镇中心学堂做教官。
六年前，叶昊升职为教头，算是身兼两职！
纵然教头职位和堂主、副堂主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好歹也是领导职位不是么。
看起来如此流弊闪耀的存在，叶昊才懒得计较族长的这种不合理安排。
深吸一口气，神位前的纸钱已经焚化结束。
叶昊再次作揖，起身拖着死绝的黑山羊后腿就走出堂屋。
雪白的地板砖上，立刻就划拉了一道鲜红的血色印记，一直延伸到大门外。
家主叶玉贤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叶昊背影，啐一口唾沫：“没素质……就不能……抱着羊……出去？”
叶玉贤口吃，众所周知。
堂屋中安静下来，叶玉贤平定起伏心绪，在祖神位前继续焚化纸钱。
“先祖……要保佑……别出岔子……我有不好……预感。”
后厨柴房外，同样负责内务的三嫂子杨慧已经把一大锅水烧开。
看到叶昊拖着死羊子过来了，三嫂子眉毛一挑：“孩子二叔，这就开始烫羊毛了吗？”
“就咱俩么？”叶昊皱眉，让自己做火夫也就算了，怎么帮手就三嫂子一个呢？
得，三嫂子杨慧的确是一把好手，但也不能将其当男人使唤吧？
“还有我！”柴房里一个微胖的少妇抱着一捆柴禾走了出来。
说话的女人二十来岁光景，是整个叶氏家族中龙字辈最小的媳妇。
这也是把女人当成男人使唤了。叶氏家族的媳妇儿，都是女强人么？
也许吧，至少叶昊的媳妇儿林雪梅就是个女强人。
这个时候，林雪梅应该正在自己的佳乐购超市里打理，叶昊确定！
“三个人……还行！”叶昊最终眯笑一下，在三嫂子和堂弟媳面前，自己是真正的男人。
叶昊手臂一振，整只羊凌空飞起，轻飘飘地落入滚热的开水中，沸水丝毫不溅。
“孩子二叔，宰羊炖汤我和小穆菁都是第一次。”三嫂子站在一边，惊叹二叔臂力了得。
“他二哥，今儿个这锅羊汤就要靠你了！”穆菁以自己丈夫的身份，也投来艳羡的目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果然多半都是叶昊在忙活。
扯羊毛，煤气喷烧羊体，清洗，开肠破肚……
三嫂子杨慧和堂弟媳穆菁，尽管能干，这档子事也就只能打打下手。
比如递工具，添柴禾，清洗厨具等。
两个勤快的女人，基本就成了观众，唯一没有停下的就是嘴巴。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也成。
叶氏家族中，这些年的各种纷扰和矛盾，被她俩复习了一遍又一遍。
“告一段落了！”看着肢解的羊肉已经全部下锅，叶昊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就录了一段视频发送到家族微信群。
“哟？下锅了？”
“叶昊果然神速！”
“咱们还在祭山拜坟呢。”
“好想吃……”
看着群里族人们的回复，叶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一直忙着宰羊炖汤，差点忘了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做！
曾祖父曾祖母的坟就在附近，叶昊从柴房门口捞一把斧头，闪电式地就冲了出去。
正在唠嗑的三嫂子一惊：“孩子二叔，你干嘛去？”
叶昊没有回头，远远地抛下一句话：“三嫂子，管好火，我去去就来。”
三嫂子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穆菁突然说了一句话：“二哥他拿着斧头，还跑的这么急，他去曾祖坟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