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瑶妹子，你怎么来...来了。”
陆炎没喝多少酒，此刻说话却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大王...” 出乎陆炎意料之外，旁边又闪出一个人来，气喘吁吁的。
陆炎认得这个身影和声音。
是小武。
这黑灯瞎火的，众人都小心戒备。冷不丁冒出两个黑影，若是换了其他人，陆炎可能直接一刀结果了性命。
“...大晚上的出来乱跑啊？多危险啊！不是让你们在大里杙待着不要乱跑吗？”
陆炎忽然口气变得生硬，甚至有些责怪。也不知道是在对小武发火，还是故意对林瑶黑着脸。
林瑶听到陆炎口气这么严肃，有点愣住了，两只手拽着衣角，使劲揉搓着，头也不敢抬。
“哎呦，大王呀。” 小武又阴柔着开腔了：“这林姑娘非要让我带着她找你，我说这夜路我可不敢走。她可倒好，居然拿着刀子逼着我哟....哎哟你看看我这脖子，现在还疼那，是不是破了啊？哎大王你看看。”
小武伸着脖子，往陆炎这边凑。
陆炎满脸嫌弃，一把推开了他：“一边儿去！”
他寻思着小武刚才说的话：林瑶为了见他，居然这么大晚上的就敢从大里杙一路赶过来。林瑶虽说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光脚敢山路也习惯了，但毕竟一个年轻少女，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不过有个老玻璃带着，陆炎觉得也还好。可她性子却也这么烈，能掏出刀子逼着小武带她走。
自己在鹿港外围可是部署了两道暗哨作为警戒线，若是有闲杂可疑人等，就地格杀。
这林瑶...难怪她要小武带他来，寨子里的弟兄不认识她，可都认识小武....
陆炎心想，这林瑶妹子看似柔弱，却实在是外柔内刚。
林瑶刚才被陆炎一顿吼，一直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将头一扭，也不理陆炎。
陆炎这时才知林瑶心意。“你，赶紧一边儿呆着去。”他把小武支走。虽说这家伙是个老玻璃，但也不能让她杵在这里当电灯泡不是？
“啊？待哪去？哎哟！” 小武还不解其意，陆炎却一脚踹上去了：“赶紧滚一边去。”
小武撅着嘴，委屈巴巴地走开了。
陆炎看到这一中年老男人这么娘们唧唧的样子，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被小武的样子吓的，还是大晚上海风吹的。
这时，林瑶也一跺脚，哼了一声，扭头也想走。
陆炎赶紧一把拉住她。
“生气了还？”
“那么多人围着你，开心吧？还理我干嘛？”
林瑶大晚上赶到鹿港给陆炎送行，这份心意着实让陆炎感动。然而晚上那些番族少女围着陆炎的情景，着实让她吃了不小的醋。
这会醋缸子终于打翻了，混杂着海风，又咸又酸又腥。
陆炎本来见到林瑶，又惊又喜，本来想好好跟她说说话，却又第一次见女性在他面前吃醋，看到林瑶又嗔又怪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现在，他又怕自己变成了“凭实力单身的钢铁直男”，急得抓耳挠腮。
林瑶当时见那么多番族少女围着陆炎，本来确实是不高兴，一生气就走开了。后来听说陆炎要赶着出海，自己又放不下，居然大晚上的赶了几十里路跑过来。
也得亏自己从小跟着娘穿山越林，这点路本不在话下。可自己一阵少女情怀，巴巴地赶过来，却被陆炎一顿抢白，心中顿生无限委屈。
刚才扭过头去，就是为了不让陆炎看到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现在陆炎这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被林瑶看在眼里，让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炎本来还在紧张林瑶的心情，见她破涕为笑，也就放松下来，手伸到林瑶的脸上，拂去点点泪珠。
林瑶脸上一阵红晕闪过。虽然番族少女没有汉人女子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但此刻在心上人面前，却又心中乱撞，局促不安起来。
陆炎之前其实都已经抱过林瑶了，但那是从柴大纪手上将人抢了过来，护她周全，虽然当时也有些飘飘然，却也没有多想。
此刻“月黑风高”，方才海风里散发得又咸又酸又腥的味道，已经慢慢变成了另外一种酸酸的气息。
陆炎心神荡漾，一把抓住林瑶的小手，慢慢地靠近林瑶。
林瑶脸上一阵绯红，羞得头也低了下来，也半推半就地被陆炎拉着....
陆炎慢慢靠近林瑶，却紧张得一阵喉咙发紧。他咽了咽口水，手攀上林瑶的肩膀，准备将少女拉到自己怀中。
林瑶正准备就势靠在陆炎怀中，这时却忽然听得一声高叫：“大王！不好了！”
是本来已经跑远的小武，又跑了回来。
林瑶见有人来了，一下又羞得手足无措，从陆炎怀中挣脱。
陆炎心说一句“卧槽!”
没想到这电灯泡居然自己又跑了回来！
陆炎看到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的小武，本来怀中的温香软玉又挣脱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陆炎这声呵斥，倒也不是因为小武打搅了自己的好事。本来这大晚上的，带着寨子里三百号人悄悄登船去执行秘密任务，就是严禁出声，泄露机密。
虽然目前全岛除了府城，名义上已经被林爽文的大顺军全部控制。
但清廷官军还保存了不少有生力量。柴大纪的台湾镇，黄士简的福建水师，在这岛上还有着上万人马。
而林爽文的起义军，毕竟只是农民武装，没有受过什么正规训练。
连控制交通要道这样的事情，都没有人在意。
所以，随时有可能遇到敌袭。
至少陆炎是这么想的。虽然林爽文和庄大田跟他拍胸脯保证，除了府城，不可能再遇上什么官军，但是陆炎还是小心翼翼的。
另外一面，他实在不知道最近依附的这些乡绅土豪，就比如林勇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
万一就有探子混在其中呢？
陆炎其实一直有点懊悔。当时跟林爽文打赌，谁先打下目标，谁就做老大。
若是自己动作再麻利一点，真的拿到天地会的领导权，应该能把这起义的事情安排得更妥当一些。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刚才小武这一声大呼小叫的，把陆炎吓了一跳，赶紧上去制止了他。
小武跑过来，弯着腰，撑着腿，大口地喘气。
“你刚才跑哪去了？你瞎咋呼什么？”
陆炎有些不爽地问。
小武看来实在是跑得狠了，一口气喘不上来，顾不上回答。
这时，有两人尾随着小武也走了过来。
是曾禄和张铭元。
“大王，外面有人打了过来。我们第一圈警戒的弟兄，死了三个！”
张铭元低声向陆炎汇报情况。
陆炎心头一紧，同时有点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听信林爽文和庄大田的话，要不然这黑灯瞎火的，敌人摸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加快登船速度！命令已经装满的船只赶紧起航了！” 陆炎赶紧先把第一道命令发出。
他怀疑真的有人通风报信，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凑巧，就在这个时候，跑来鹿港找麻烦？
不管如何，出发去澎湖耽搁不得！
陈宏义这时跑过来，对陆炎说道：“大王，已经装满四艘船了，可以让他们出发了吧？”
陆炎催促道：“出发！出发！让他们赶紧先走！”
陈宏义挠挠脑袋：“大...大王，那船上的什么佛兰西的洋鬼子，你教我的该怎么跟他们说‘出发’这个词来着？我给忘了....”
陆炎不耐烦道：“Départ！Départ！”
陈宏义恍然大悟：“哦...对对！迪巴！迪巴！”
陆炎忽然一把将陈宏义拽过来：“蠢货，你还要跑回船上去再说吗？不是约定好了晚上用火把发信号！”
陈宏义一听，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赶紧跑开，找了两根火把，点燃后两手交叉挥舞了三下。
远处领头的四艘武装商船上，也出现了相同的火光信号。
接着，这些船上的船帆都打开了。船帆甫一张开，就被海风吹得鼓鼓的。在强劲的海风吹拂之下，四艘商船都陆续的向西方驶去。
就在船只驶离的时候，陆炎继续催促其他弟兄赶紧上船。接着回头问了一句：“外面来的是谁？柴大纪？黄士简？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谁的兵，不知道。”
言简意赅回答问题的是曾禄。
陆炎忽然有些意外。
他一开始以为是官兵突围后大举攻向港口，放弃在府城的困守，寻求出路。
如果是这样，那应该是倾巢出动，而不可能是来了这一百号人。
那这一百多人会是谁？到鹿港来干嘛？
然而此刻千钧一发，也不容陆炎多想。最后一批小舢板已经来到了码头边上。各个头领带着剩余的弟兄，纷纷开始上船。
从外面警戒线跑回来一个弟兄喊道：“大王！敌人已经攻道第二道警戒线了！你们赶紧上船！”
码头上的剩下的弟兄，现在拢共也不到三十人了。回头出去跟外面这一百人打，多半是打不过的。
还是先赶紧都上船要紧。
陆炎回头跟那名警戒线的弟兄说：“我们马上就上船了。你们外面的弟兄，再支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不管怎么样，都赶紧撤！都撤回寨子里去！”
那名弟兄领命，便准备回去。
曾禄这时走过来说：“我也去。不过他俩怎么办？”
曾禄这意思，是要回去殿后，确保弟兄们都上船。
然而这殿后的事情十分凶险。虽说他吩咐了那名弟兄，一炷香后就可以任意撤退。然而被敌人粘住了，那岂能是说走就能走的？
陆炎本想跟曾禄好好说说，让他也先上船。然而曾禄指的那两人，却一下让陆炎犯难了。
他指的，是小武和林瑶。
这两人，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