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囍来讲，这一次入京的意义非同凡响，今年朝廷官场的大动荡百官有目共睹，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在这大动荡之中，数来数去，唯一逆流而上的，也只有吕姓这一家了。如今，吕兵鸿身为兵部尚书，再加上其女婿刘囍作为凉州巡抚，而新任的凉州总督韩士又与刘囍关系要好，这一来二去，虽然皇上没有开口，但是百官心里却清楚得很，下一任丞相之位，吕兵鸿当仁不让是第一人。

吕兵鸿的受宠也让之前对他态度冷漠的大臣悔青了肠子，在风剑王朝的官场之上，你要想走得远走得稳，有两点是必不可少的，其一，你得有一个能够为你遮风避雨的靠山，其二，你的腰包得够鼓。至于那些刚进入仕途的新人，觉得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皇上的赏识，步步高升，过个三五年你再去问，他们肯定不会再这样回答，当然，韩士和刘囍两人是百年难遇的意外。

自从齐安州辞官之后，之前依附在丞相这棵大树下的官员，好日子也算是过完了，最具代表性的人，便是徐州总督谢丰年了。还未到小年，谢丰年便被吕兵鸿狠狠地参了一本，以贪污军资之罪被皇上贬去官职，并且派人将他的家抄了一个遍。那谢丰年是什么人啊？齐安州在任之时，谢丰年的头上可是挂着“齐”字大旗的！都说人走茶凉，谢丰年也只是一个开始，在他之后，又有不少挂着“齐”字大旗的官员明升暗降，一时之间，之前在朝廷内威风许久的“齐”字大旗，算是彻底被打入了谷底，短时间内很难再恢复元气了。

“齐”字大旗的倒下，也让不少官员心灰意冷，到了知命之年的向皇上递交了辞呈，恳求和齐安州一样辞官回乡，隐姓埋名，不再干涉朝廷政事。而那些而立不惑之年的，则赶紧去寻找下一棵大树遮雨乘凉，首选的目标，便是吕兵鸿了。

还未到正午，吕府内便挤满了前来拜年的大臣官员，朝廷之上，文武百官按照官位排序，这个规矩在吕府内依然可行，如果将那二品的官员与五品六品的坐在一起，岂不是失了大统？于是，这吕府今日的景象，被外人戏称为小朝廷，一点也不掺假。正厅之内，吕兵鸿招待着二品级别的官员，聊的话题自然是各部之间对于本年的总结，至于不足之处，过失之处，能说的也都说了出来，以后大家同坐一条船，能够打个掩护，帮衬一下，也是为自己铺好了道路。

昨夜刚到的刘囍与韩士，则在次厅内招待着三品的官员，也就是各州的总督与巡抚了。前来道贺的总督巡抚，在看到韩士与刘囍一同出现在吕府之时，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出意外，过了年岁，皇上就要封吕兵鸿为新一任的丞相了，这一次来吕府，看来是没有白来。而这一屋的人数比起吕兵鸿的那一屋，足足多出了两倍有余，众人讨论的话题，便是向各部汇报本年各州的情况，谁管辖的州纳的税比之前多了，脸上便充满着得意，至于那些苦拉着脸的，不用问，今年在其管辖的州内，肯定出了大事。

而三品以下的官员，自知在吕府内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送过拜年礼之后便想辞别而去，不过却都被秦粟与吕枝凰母女两人强留了下来，在偏房安排了三桌酒席来安置他们。吕枝凰自小能说，秦粟在来京城了一段时间后，察言观色的能力是百尺竿头，两人虽为女流之辈，但是仍将众官照顾得很是周全，该敬的酒虽以茶代替，但是谁也没有落下。众官也就放开胸怀喝了起来，因为有秦粟母女在场，便没有如以往说些逗乐的段子，其中也自然有一些心思巧妙之人，借喝酒过多为由献上了自己的投名状。在宴席快要结束之时，秦粟悄悄走了出去，不到片刻，便将吕兵鸿领进了屋里。不管那是真醉酒也好，假喝醉也罢，吕兵鸿都一一上前和那些献上投名状的人喝了一杯，至于那些只顾着喝酒的，在结尾的时候，也与吕兵鸿一同碰了一杯酒。

宴席结束之后，喝多了酒的，便被门外等候已久的下人给匆忙拉回了府，晚上还要去宫里参加宴席，这事可耽误不得。至于那千杯不醉的，则晃悠悠地朝府里走去，心思聪明的早已在府中烧好了热水，只等各家的老爷回去泡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以参加晚上的宴席。

送走了众官之后，吕兵鸿摇摇晃晃地向书房走去，身后还跟着同样走路的刘囍，至于韩士则搀扶着刘囍，宴会期间，韩士因为年幼便省去了喝酒的交往，而刘囍自然成了众官员敬酒的目标，此时还能走路已经是众官手下留情了。到达书房之后，吕兵鸿一改醉态，眼里恢复了清醒，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刘囍，便让秦粟亲自去做了一盆酸汤，来给他解酒，以耽误了晚上的大事。

“韩总督，今日之事，不知你作何感想？”落座之后，吕兵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刚才喝了不少酒，也确实让吕兵鸿有些难受，此时肚里还是一阵翻腾，唯一清醒的便是脑子了。

“刚到凉州的时候，对于这些应酬之时，确实有些不习惯，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也得幸我如今年幼，免了喝酒的苦恼，怕是再过四五年，便少不了这种交往的方式了。”坐下之后，韩士一直在照看着刘囍，听闻吕兵鸿的问答，便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自古以来，风剑王朝的交往礼仪，很奇怪地被定在了酒桌之上。不管你是有求于人，还是替人办事，都少不了这一关。茶倒七分酒要满，别人敬你的酒，你喝少了，会让人家觉得你看不起，喝多了又让别人觉得你在为难。所以啊，老夫时常会羡慕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必在乎这些繁琐礼仪。”

“大人说的是，酒多酒少，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一个度，而且在酒桌之上还要懂得察言观色，以及各个人能喝的量。不过，方才大人还少说了一点，敬酒之人，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这杯酒敬给谁，以及是谁给自己敬的酒，喝多喝少，有的人能够随意，有的人却不得不捏着鼻子也要喝完。”

“哈哈哈，韩总督所言极是。先不说这些，韩总督对于皇上取消文阁贤阁之事，不知有何看法？”听完韩士的回答后，吕兵鸿心中不禁称奇，对于韩士的聪颖与大智暗暗赞许，此人十岁便担任一州总督，再加上有皇上暗中扶持，以后前程无量啊。

“皇上此举的目的，无非是收权与分权，至于其他的，便是是不知之人的无用之论罢了。之前齐丞相这棵大树下的官员，现在都在盲目地朝各个党派送投名状，接收最多的，便是吕大人了。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丞相这一职位以后不会再有了。”

“韩总督能够看出这一点已经非同凡人，齐丞相的突然辞官令朝廷动荡，皇上的那一道圣旨也不足以平息百官心中的惶恐，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情景。丞相这个位子，怕是身不由己之人，才坐得上去。”

“老爷，汤已经做好了，你和刘囍赶紧喝下醒醒酒，以免耽误了晚上的宴席。”就在韩士要说话之时，秦粟与吕枝凰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各自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还未进屋，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酸香，闻之令人胃口大开。

“谢过夫人了。”吕兵鸿起身接过了秦粟手中的碗，随后对着秦粟柔声说道。吕枝凰将端碗的木盘放到桌上之后，韩士才发现那木盘上有着两碗汤，看着有些脸红的韩士，吕枝凰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这是在凉州，韩士与刘囍早已争抢这碗酸汤了，这到了京城，怎么就脸红了呢？拍醒刘囍后，吕枝凰一勺一勺地喂刘囍喝完了酸汤，而韩士也慢慢地将桌上余下的那碗端起来，小口地品尝着。

“怎么样？我娘的手艺是不是比我好上很多？”在看到韩士品尝酸汤之后，吕枝凰放下碗勺小心地问着韩士，不停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恩。”韩士唯唯诺诺地回答道，脸色比起刚才更红了，在凉州的时候，可从未见吕枝凰下过厨房啊，不都是刘大哥做的吗？

“娘，你也听到了，我在凉州的时候也是做过饭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吕枝凰在听了韩士的回复之后，一脸得意地朝秦粟说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秦粟看了看韩士，又瞧了瞧吕枝凰，心中了然，也就顺着吕枝凰的意思说了下去。

喝过汤后，刘囍比起刚才已经清醒了许多，为了以防万一，吕枝凰便搀扶着刘囍回房中休息了，而韩士与吕兵鸿也各自回房去做准备。今天晚上的宴席，可能会决定明年朝廷各官员的仕途走向，也能看出对于丞相这个敏感职位皇上到底有何打算，所以，众人不敢有一丝马虎。

两个时辰之后，吕兵鸿，韩士刘囍三人分别上了三辆马车朝皇宫行去，一路之上，三人皆是闭目养神，乃至于在到达了皇宫门口之时，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三人才缓缓走下了马车。此时，在皇宫门口，早已聚集了众多大臣，在看到吕兵鸿三人的马车到达之时，不少大臣便纷纷走上前等候，待吕兵鸿三人走下马车之时，马车前已经围了有三四十位大臣。

吕兵鸿一一与众官打过招呼后，率先朝宫里走去，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刘囍与韩士，接下来便是各部尚书，再然后便是各州的总督了。今晚皇上招待文武百官的地方是在保和殿，与去年相比并未改变，对于历年皇上招待文武百官，众官早已习以为常，无非是饮酒观舞赏乐论功行赏，今年少了齐丞相，众官心里虽说有一些失落，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保和殿前，曹庆安早已受皇上之命在此等候，当看到吕兵鸿的身影之时，曹庆安微微叹气，小步走上前朝众官行礼，然后便带领着文武百官朝殿内走去。走入大殿之后，百官依次轮坐，六部在前，接下来是各州总督，巡抚，而历年齐安州坐的位子，则空在那里，显得格外落寞。待众官员坐好之后，曹庆安缓步走到大殿中间，放声说道：“皇上驾到。”

众官在听闻之后纷纷起身，便看到身着便服的皇上从门外走了进来，百官纷纷朝皇上下跪行礼，得到了平身之后，百官才站起身注视着走在大殿中间的皇上。当皇上走到台阶之处时，似乎停顿了一下，眼光瞥向了齐安州的位子，只不过那一瞥只是一瞬间，站在后面的大臣，根本没机会看到，当皇上就坐之后，百官才缓缓坐下。

“今年，我们不议政事，只聊风花雪月。”皇上在坐下后看着一脸紧绷的百官笑声说道，在听闻皇上的话后，众官的脸色得以放松了许多，只不过皇上接下来的一句话，则让百官又陷入了惶恐之中。皇上举起酒杯朝百官说道：“不知各位爱卿，府中有几位偏房，又有几位小妾呢？”

众百官听了皇上的话后面面相觑，皇上这问得是哪一出？众所众知，风剑王朝自古以来，秉承着男子多妻多妾的传统，这本是风剑王朝的一个风俗，怎么在这宴席上皇上给提了出来？先不说其他官员，像大将军尉迟无极，就拥有六个偏房，而礼部尚书章知睿也有四个，更别提其他的官员了。

“怎么没人回答？据朕所知，在座的各位大臣，除了几个例外的，其余的多多少少都曾纳过小妾，娶过偏房，这没什么过错嘛，大家不要紧张。之所以问你们，就是想知道诸位大臣是如何管教子女的。”

当皇上此话一出，刘囍与韩士相视一眼，一脸愕然，此时他们已经知道了皇上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今晚皇上将会立储了。

“好了，既然你们不愿回答朕，那朕就不强求你们了，来人，奏乐起舞！”见台下还是无人应答，皇上便挥了挥手，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过了片刻，九位身着红色衣装的女子便飘飘然走进了殿内，两侧的乐师开始起鼓奏乐，百官见皇上脸上并无愠色，便小心地端着酒喝了起来。

在那九位舞女之中，有一位脸戴面纱的女子一直在看着韩士，虽看不清容颜，但依然吸引了众大臣的目光。那女子犹如出水芙蓉，云顶仙鹤，一跳一跃之间，透露着一股缥缈的灵气。过了片刻，乐声犹如高山流水倾山而下，只见那九位舞女手中的红色长绫变幻成了一把长剑，由舞变成了武。其中，那脸戴面纱的女子多次经过韩士面前，甚至还随着舞步走到韩士面前喂他吃了一颗葡萄，使得韩士的脸不禁红了起来，皇上与百官见此，纷纷大笑。

“韩总督，朕见刚才那位舞女对你情有独钟，便想私自做主，将那女子许配给你，不知韩总督意下如何？”舞曲完毕后，那女子在退下之后，还不忘回头看向韩士，眼中充满了留恋。这一幕正巧被皇上看在了眼里，一时起意对韩士说道。

“多谢皇上赏赐，不知那位姐姐对我可否中意，而且我现在还年幼，怕是要让那位姐姐多多费心了…”刘囍以及大臣们都觉得韩士还会婉拒了皇上的美意，谁知道他竟然答应了下来。

“这个好说，哈哈哈，传那女子上殿！”韩士脸上的拘谨与害羞让皇上不禁笑了起来，连忙朝曹庆安摆手，曹庆安会意后便朝门外大声地宣道。

不到片刻，方才那位朝韩士眉目传情的女子便进了大殿，拜过皇上之后，当着众官的面竟然走到了韩士身前，朝韩士施了一个万福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引得周围的大臣又是一阵大笑。

“这位姑娘，我与你乃是第一次见面，不知你…”之前与吕枝凰在一起玩耍的时候，韩士虽说有些羞涩，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与眼前这个还不知名字的女子紧挨在一起，脸色不禁红得如同猪肝一般。

“夫君，不要多少了，奴家姓萧名婵，自见到夫君的第一眼起，便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彼岸，虽然这话夫君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这乃是奴家的肺腑之言，还望夫君不要见怪。”萧婵依偎在韩士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使得韩士的脸红得要滴出血一般，周围的大臣包括皇上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一桩天作之合！朕就如你心愿，过完年便为你们完婚！还有一件喜事朕要告诉你们，朕决定立九皇子为太子，等到初一去清风观祭祖之时，便会昭告天下！”

本以为这场宴席会在韩士的喜事之中过去，可皇上接下来说的话让台下的大臣们不禁吸了一口凉气，立刚过四岁的九皇子为太子？那九皇子的生母不正是被韩士刺死的傅贵妃吗？一时之间，大殿之内静得能够听到各自的呼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