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错的机会！

然而，老谋深算的莱斯利，却回避了这一众望所归的暗示与期盼。因为他清楚，眼下生死攸关，不是个人表现的时机，交由默顿来拍板才是最明智地选择。

银发将军挺直腰板，微微高昂下巴，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对在座众人说道：“我们生，我们死，我们勇敢无畏，我们意志坚定......”

仅仅起了个头，其他人便自发地和道：“我们是索斯查最好的勇士，我们是默顿军团的尖兵。看，那柄映满光辉的军刀，高举它的人定能无往不胜，我们愿为其恪守忠诚，奉上自己宝贵的生命。”

当慷慨激昂的誓言响起，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会为之所动，更不要说军团掌舵人，即便他早已神游太虚。

“军刀引领英魂，胜利归属默顿。”埃利斯托背身大声说道。

他的反应立刻引来整齐划一的回应：“军刀引领英魂，胜利归属默顿。”

一样的口号，预示一样的理念。

默顿爵士大梦方醒一般，转回身环视了下周围，随即又将目光移向联线屏幕。莱斯利将军正恳切而焦急地等待指示，他脸色有些微微泛青，时间的煎熬可以摧垮意志，更能使抱有希望的人发疯。

“按你说的去做吧，鲁达尔。”

“遵命，大人。”莱斯利将军如释重负，却令罗尔夫无比抓狂。

“等一下！”年轻的212军刀营指挥官霍然站起，拼尽全力大喊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请收回成命，领主大人，不要听信莱斯利愚蠢的战略！我很清楚塔姆杜尔人，他们是战术大师，围而不攻是希望通过武力威胁，迫使我们主动与之议和。倘若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孤注一掷，以死相拼，必然会彻底激怒这个善战的种族。那是在以卵击石，根本毫无胜算可言！眼下事关第二舰队的生死存亡，千万条生命在乎一念之间，肯请您理性判断，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犯下无法挽回的低级错误，希望您三思而后行！”

言辞虽然恳切，终究无法撼动早已笃定的理念。埃利斯托•默顿不改初衷，意识思维全然忽略掉罗尔夫的存在，以极其威严的声线，再次对静候在屏幕另一端的莱斯利将军发号司令。

“还犹豫什么！格拉狄奥斯的战刃已经交到你掌中，伟大的胜利在向第二舰队招手，快点听从召唤出发吧！”

“军刀引领英魂，胜利归属默顿。”莱斯利以默顿军团的口号予以答复，随后坚定地实施了他的计划。

视频终止时，罗尔夫整个人跌坐在座位上，挫败感积郁胸口，久久无法释怀。

做为旁观者的科伦，猛然间竟有些感同身受，似乎从父亲眼中看到了什么。虽然这段历史对军刀星上的居民来说，可谓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但在一股莫名冲动的驱使下，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最终结果如何？”

“历史课上老师没给你讲？”伪Z40反问。

“真如官方记录所言，第二舰队尽毁，但人员大都平安归来？”

“这不是挺好的结局吗？”伪Z40猛地探身，瞪大红色光眼，摊开双臂，紧贴着科伦的面部，神经质地说道：“大众能够接受的，那就是事实，就是真相！至于小道消息，常常耸人听闻，有时真，有时假，还是皆大欢喜的调调好。”

由于事出突然，科伦本能向后一缩身，大动作令身体险些失去平衡，所幸反应够快，双手即使撑住地面，这才免于跌倒的尴尬。等他坐稳，伪Z40也慢慢退回原位，相信由此带来的冲击，足够让对方领会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现在想听点非官方的。”医务兵一字一板地说。

“默顿军团的第二舰队被尽数歼灭，所属人员无一生还。”回复简单明了。

“我想看证据。”

“小道消息需要佐证吗？”

“不需要，但我知道你有。”

“这和你父亲的事关系不大。”

“都到了这一步，我不介意多看一点，前半生听信了太多的谎言，现在想把它们净化，让灵魂更加轻盈一些。”

“你在浪费时间，自寻烦恼，须知真相往往伴随痛苦和麻烦，更何况又是不相干的事，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点好。”

“别废话了，快点吧。”

“既然你这么执着......”伪Z40搔着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姿态：“那我也不好再拒绝，就给你看好了。”

奇妙，震撼。

虚拟影像的世界总能让人大开眼界，若再佐以精神力，则必然能直指人心。

科伦瞬间化身为莱斯利将军身边的士官，与长官一起透过舰桥的舷窗，目睹自己舰队的舰载机群，在各色光束组成的火力网中，穿梭，游弋，反击，消亡。虚幻的犹如一场电子游戏，直到自身所乘坐的星舰也被那张巨网撕碎，这一切才变得真实起来。

船体碎片，冰冷尸体在墨然的背景前飘荡、交织、碰撞。毫无生气，一片苍凉，死亡的气息在周围弥漫，科伦体会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窒息。尤其当莱斯利的尸体飘过，科伦看到的表情不是惊恐绝望，也非视死如归，而是平淡安详，甚至还参杂着一丝欣慰和欣喜，这出人意料的表现，不仅有些突兀，更显得无比诡异。

科伦不寒而栗。

这算什么？慷慨赴死，还是盲目牺牲？定性根本毫无意义，在当权者的政治考量面前，一切匪夷所思，不合乎逻辑，不符合常理的事，只要对他们自身有利，就是正确的，默许的，可被大肆渲染，提升到一定道德高度，被推崇为榜样典范。这无疑是可悲的，却又是极为现实，普遍而且合理的现象。

“你还真是单纯。伪Z40不无讥讽地说：你的职业让你变得懦弱，太在乎别人的生死。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某些成功不能用道德标准去衡量，而需用人命去计算。成功者的光芒总是耀眼的，世人都向往成功，可当自身努力无法换取到成功，失败者就会自卑，嫉妒，愤怨，去深挖成功背后的黑暗，借此来对成功者谴责，抒发心中的郁闷。还有些人虽然无法对成功企及，却渴望引起世人的关注，于是通过辅助成功者成功，来间接打成自身的目的，这类人往往比成功者更加激进和狂热。”

没错！科伦不自觉地点点头，莱斯利将军那诡异的表情，似乎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现在你该明白吧，有些取舍并未决策者的意愿，往往下属的推波助澜才是关键。你父亲和你一样单纯，不懂得随流变通，这便造就了他日后的英雄悲歌。”

“让你的说教见鬼去吧！”

科伦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撑地，向前探身吼道：“重点，我现在想听重点！我父亲不是军团塑造的英雄吗？是什么让他有了巨大转变？是什么让他抛妻弃子？是什么毁掉了我美好的童年？还有哪些伤害是我不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不要再拐弯抹角拖拖拉拉，我已经没耐心了。”

“那你可要做好准备，接下来的你会看到比自由桥突围更加惨烈的场景，我可不想你被吓晕过去。”

玩笑里透着慢慢恶意，科伦身子微震了一下，抵触的情绪开始翻腾，滋生放大的恐惧几乎要令他放弃。就在这时，大脑里跳出一个坚定的声音，那是潜意识中另一个自己，他捶击着脑壁怒叱道：“别退缩，蠢货！只差一步，就一步，便可弄清真相。不要因为懦弱的本性，而错失这个大好机会，将来必定会追悔莫及的。”

“别听他的，不能因为真相，而让内心再受创伤……”另一个他试图阻止，刚一开口，立马遭到对立面的恶语与实捶。

“滚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冲动瞬间替代理智。

科伦很坚定地表示：“我已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你尽管展示好了。”

“如你所愿。”伪Z40等的就是这句话。

新的篇章开启，在进入正题之前，首先是一段悼念视频。

“痛心，不可名状的痛心！”

一开口，言辞就显得沉重。停顿几秒后，默顿眼含痛泪，以极其悲怆的口吻在镜头前向世人哀悼：“凯索托将军是不可多得的优秀指挥官，更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和英雄，他的离世让我无比痛心。在他的带领下，第二舰队无一人向邪恶势力屈服，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最终全体血洒银河。他们的不屈让世人敬服，他们的事迹为后世铭记，他们的功绩将被千古赞颂。请与我一起为他们祷告，祈祷英雄早日步入天堂，享受上帝赐予的荣光，阿门。”

悼念过后，画面一转，默顿爵士的自述如期而至。

他换了副脸孔，神情阴沉而麻木：“这样的结局是我不愿看到的，但为了保全更多人的生命和更大的利益，我别无选择。凯索托和第二舰队全体将士的生命不会白白牺牲，他们的实际价值已开始充分体现。悲痛，愤怒，激烈的民族仇恨已被点燃，现在整个自制领都沉浸在同仇敌忾的氛围里，之前的质疑和反对之声大多销声匿迹，银河系各共和国治下的星域，也向我们表达了同情与慰问。在这种形势下，以双月军团为首的索斯查佣兵组织，只能顺势而为，放下成见私欲，一致应对强敌。眼见局面逆转，加夫琳瑟那家伙突发奇想，萌生出一个既危险，又大胆的想法。如果能成功，战争将很快结束；可一旦失败，不仅索斯查会成为众矢之的，制定者也会变成罪犯和凶手，被世人鄙夷唾弃。这是个风险性极大的方案，听闻之人无一赞成，除了我。毕竟我经历过不可能，知道奇迹需要英雄去实现，而他就在我身边。”